镜中云鬓+番外(33)

作者:虞渡 阅读记录

萧且随抬手点上了疏角小灯,昏暗的烛光照在桌上摊放整齐的金泥纸,深邃的眸子盯了半晌,他取下架上墨锭,加上清水,开始砚墨。

狷狂无羁的草书下笔如龙走电,行行落入金帖纸,直至文末甩笔,他才腾然清醒,哼笑一声,将刚写好的拜帖揉圆捏入掌心,略略收紧,细细的几回声响,再张开手时,纸已涅成金色粉尘。

再随手往前窗轻轻一扬,细碎的粉末悠然飘洒,没入繁花与草丛,消失不见。

叹气的少年再次提笔,才留下一行行歪斜幼稚的墨迹。

——

薄雨飞花,春泥碾尘。

这日长安城万人空巷,贡院外砌起新墙,正是今科放榜时,甲胄整肃的蓝翎金吾卫拦开人群,伞盖若云,一直从南曲堵到了朱雀大街。

绵软的水珠往少年轮廓分明的面上滚落,萧且随一拉缰绳,白马立定原地,他剑眉轻蹙,问左右道,“下着雨呢,什么事儿这样热闹?”

“郎君,今日春闱放榜,这不大伙儿都出来了么,都想沾沾文曲星的仙气。”

不仅如此,大魏素有榜下抓婿之习俗,后民风开放些,管你是不是举子,只要长得俊俏些便难逃围歼。

两年前他与陆业、李宣宁就是不信邪,挤进去瞧热闹,结果没一会儿就冲散,他与陆业双双被擒,长安城的媒人们简直要他们祖宗八代都扒明白,最后还是李宣宁九节鞭一甩,救他俩于水火。

害得她还被长安城的媒人们七嘴八舌地贬了一顿,“这样凶悍,将来肯定嫁不出去!”

宣宁冷哼一声,扬着鞭子吓唬她们,显然对这句咒语不屑一顾。

萧且随昂首看了看一眼望不见头的人潮,暗自叹了口气。

今早他遣人送去公主府的拜帖无故被拒,他思来想去还是想亲往一趟,和她说说这个梦境。现下一看城内这样混乱的路景,想来喊她出来顽也是不便。

罢了,不过一个梦。只是本以为楚郢面目暴露,她定会唾弃这门亲事,那天她那句“耗上两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可她又不肯告诉他她的打算。她这样说,究竟还想不想让楚郢尚主?

从前的李宣宁,心里哪里藏得住事情?如今字字敷衍,分明没把他当自己人,一切都要靠他来猜测了。少年微微失落,看见人群聚集得越来越多,只好勒马回首,慢慢往南走。

未及十步,身后马蹄骤乱,回头去瞧,黑马几骑正在驰道奔走,为首那女郎作武士打扮,一只璀璨的珠玉冠束着乌发,玄色缺胯袍金缂绣着飘飘欲飞的展翅白鹤,她小脸圆润,下颌轻扬,那张扬恣意的眉梢眼角,不是李宣宁又是谁?

她近到他跟前才勒马,价值万金的纯黑麟驹立定轻抬前蹄,她素手紧攥缰绳,细心安抚着它,随后才仰着脸笑言,“阿随?怎么在这里?”

她身后除了卫缺等公主长卫,还跟着个脸生的白面书生,马术不佳,骑在马上颤颤巍巍的,看着就快要掉下来。她不会是因为要和这病秧子出游才拒了他的帖子吧?

除却一个楚郢不算,这又是谁?

萧且随抬抬眉梢,望向那书生,问道,“看你像个读书的,你可知在这驰道纵马奔驰该如何处罚?”

曾恪本就在发愣,倏然被这有些眼熟的少年发问,下意识地看向宣宁公主,“殿下,这位是?”

宣宁呢,好心停下来给他打招呼,他却对“她”的客人这样不客气,她没了耐烦,一拍马臀,扬声道,“不必理会他。”

她弛马而过,又回头对他笑,眉间轻扬,清冷中蕴着一丝挑衅,“喊长安令来抓我呀。”

长安城百花开罢,绚烂一春而败,而少年于细雨薄雾中窥见此春华烂漫,渡三生亦难忘却。

山不向我,我自朝山去。他咬着牙,催马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设定是十二年中女主思念过男主的场景,男主都可以梦见。

曾恪:有人曾说,皇亲亦不能与魏律疏令有悖,今日就带着我在长安街上纵马,时速超过八十迈。

宣宁:那是李意如说的,和我宣宁公主有何干系?!

第二十六章 阋墙

对于萧且随跟过来的事, 宣宁早已习惯。前几日阿兄与云策营的裴中郎打过招呼,让她随时可以过去探望徐骁。

可她哪里会想去看那轻狂小子?今日放榜,他义兄曾恪一举中的,考中明经三甲, 故特意来公主府拜谢。李意如接见了他不算, 还要领他往云策营给徐骁报这个好消息, 可她又不愿意骑马, 只得宣宁出来淋这趟绵绵细雨。

“去云策营?谁在那儿?”

“我府上门客。”宣宁朝曾恪一扬下巴, 同样转向萧且随说道, “这是曾三郎, 我门客徐骁的义兄,也是今科新进的明经三甲生, 徐骁在营中集训不得空,我便带曾三郎往营中去一趟。”

萧且随狐疑地看她一眼, 这是李宣宁能做出来的事儿吗?他未在她府上布眼线,可也知道公主府的门客幕僚不过撑撑场面的。这个徐骁是何人, 让她这样上心。

“正好, 我今日也要往南营,咱们同去。”

长安城的纨绔们经常被长辈们扔进郊外的几个营地磨性子, 就连陆业这样矜贵的子弟, 也曾在云猎营练过半年。萧且随在里边有几个熟人也不稀奇。

一行人踏着春日浅草往南策马, 浩荡来到云策营外, 徐骁早得了消息,趁着午歇,在吊桥哨营上呆了好一会儿。

徐骁平日里最是勤于训练, 晌午吃了饭也不歇息, 多要往靶场练习, 顺势能为众人收拾残箭,做做杂事。云策营都是五陵子弟,虽上进勤奋,却也不愿做这些琐事。徐骁不同,顺手做就做了,为人又不卑不亢,相处下来倒还团和。

“哟,徐骁?”换巡的哨兵吃了饭回来,见徐骁心不在焉靠在栅栏,想到方才在膳厨听见的逸事,摸摸下巴,调笑道,“今日怎不去靶场了?在这儿等着谁家小娘子呢?”

旁边几个好奇心起,都围上去问是哪家小娘子要来看他。

徐骁瞥过去一眼,见到周边人不正经的模样,随意“嗯”声敷衍,懒得费心理会。

“嗐,你们都不懂,那可不是一般的女郎。”哨兵眼睛眯着,半躺在沙包袋上,故作神秘,“你们以为徐骁是什么来历?”

“什么来历?”他们只知他并非长安世家弟子,可这云策营不是你想来就能来的,他们猜想,最少得是哪家的远亲不可。

少年横过去一眼,并不接他们的话。那哨兵便继续道,“咱们上头最宠爱哪个公主,你们晓不晓得?徐骁啊,就是她的人。”

“宣宁公主殿下的人?那是宣宁公主要来咱们云策营?!”

几个年轻的儿郎早听说过宣宁公主的美貌,只是他们家世不显,每每见到,不过远远一个身影。这回公主要亲至营地,他们脸上泛着光,跃跃欲试。

有人问道,“徐骁,公主府是不是要收武艺出众的门客?你是怎么搭上公主的船的?快和咱们说道说道。”

未等他回答,就另有人窃窃耻笑,“船?你瞧瞧徐骁这副皮囊,再撒泡尿照照自己,公主能看上你?”

徐骁这才转头过来望着那说话的人,分明是春日午暖,他的眼神却淬着冰雪寒刃,足以洞穿磐石的阴冷扫过去,盯得人不敢妄动。

周遭的人都没忍住抖了一抖,那说话之人知道自己言语有失,忙双手举起,“得,对不住,我这张嘴就是没把门,胡话!它没恶意,你们听在耳边都就一阵风给过了吧,就是想开玩笑。”

“没这么开玩笑的。”

旁边几人打着圆场,正说着,吊桥闸门轰轰响起来,桥上走进来几人,为首那人贵气斐然,一张莹白圆润的小脸精致优雅,她昂首阔步地走,俏皮又得意,显见就是宣宁公主。

她真的来了。他敛起眉,眸色一瞬就柔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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