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云鬓+番外(62)

作者:虞渡 阅读记录

李意如:“还是从长计…”

宣宁忙使劲儿捂住嘴,眨眼示意徐骁继续说。徐骁知她脑疾犯了,见怪不怪地说道,“今日的事儿我也听说了一些,萧世子肯定还活着,所以他们才急着找我,急着找罪名安在他身上。我答应淄川王之后,他便告诉我,他已找了人证来指证萧世子派人袭击我,只要我配合指认,他的罪名便能定下了。”

“你的意思是,到公堂之上,当场反水?”

徐骁点点头,“不错,这样的话,那‘证人’便要反复过审,直到他说实话为止。”

李意如点点头,不错,证人做伪证的话,她可立即求官家让不良人介入此案,离了长安令及县丞县尉去审那“证人”,或有意外收获。

徐骁走后,宣宁便传卫缺过来,小心将萧且随的绸布递过去,“你悄悄儿去找裴四,让他带着狗儿去找找阿随的位置。”

——

果如徐骁所说,第二日长安令便找到了人证,指证萧且随命人收买死士,于西郊伤人。而后通义坊的死尸便成了铁证,更有那起欲盖弥彰的葛园失火案。

一切都都指向萧且随有买凶、灭口、逃窜等动作。既然犯案,就更要寻他的动机。长安令这回却不再磨蹭,立即派人四处走访,可邻里怎会知晓他们之间的恩怨,一切不过为引出徐骁的身份做铺垫罢了。

夕阳西照,小娘子独坐在芭蕉树旁,弯着身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撒着鱼食,鲤池里肥硕的鱼儿翻滚着,张开贪婪的嘴,无休无止地索求着,仿佛永不知足。

“适可而止呀。”她轻叹了一声,抬首接过卫缺递过来的纸笺,裴四的字好似从几年前就没再长进过,十金一册的桃花笺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三个字。

“通义坊。”

第四十八章 密室

傍晚的平康坊彩灯千盏, 脂粉香气顺着小河飘荡,整个南曲楼阁都笼进了醉梦朦胧,雅阁中琴音袅袅,窗外游船上的花娘半袖轻挽, 摇着折扇, 也学那说书人讲故事, 一把温润的嗓音嘹亮清脆。

“…九娘生来便得享泼天富贵, 哪懂人心龌龊, 她只道张生独来长安, 孤苦无依, 怀才难遇,却不知手中的诗笺非张生亲笔, 张生为财为色,从古诗文中堆砌抄录, 纸上四行墨迹,并无一字真心。杏花疏影, 照得那绝色娘子容光倩影, 她捧着那悼诗再三阅读,愈看愈觉张生情深意切, 动摇间一颗痴心错付, 终于决定要禀告了父亲, 要与那满嘴谎言的穷书生厮守终生。”

说罢一拍惊木, 半旧的锦云条案抖了三抖,身旁一小娘子俯耳几声,那花娘微微一愣, 轻慢地往楼阁上瞟去一眼, 随后慢悠悠地端起杯盏, 叹了口,“各位看官对不住,今日便到这儿,预知后事如何,且听明日分解!”

又说到精彩处便没了,听众们一阵唏嘘下各自散去。长安城近日里流传着这个话本,名为《庶姐代嫁》,明面上是讲穷书生为攀附富贵,接连在集会上边勾搭富家娘子,却不慎闯了个乌龙,同时诓骗到两姐妹。

长安城是什么地方,一点儿风吹草动便是人尽皆知。暗结珠胎的庶姐、不谙世事的富贵娘子、朝三暮四的穷小子,这些本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有贵女们发现,这话本中的诗文句子,文风与那楚世子一无二异。

这可不就对上了么,楚世子确实有几月都未曾作出新诗了,市井间渐渐传出他曾有代笔的传言,长安儿郎们乐得看这热闹,由着这出戏愈演愈烈。

花娘被领进了暖阁,紫藤竹帘轻响,抱着琴的娘子躬身退出内间,与花娘错身而过,低声提醒道:“贵不可言,万事小心。”

小小的隔间里左右各站着两个魁梧的武人,贵人隐匿在三牒屏后,他的声音冰冷庄重,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势,“这个故事,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花娘皇亲国戚见得多了,并不胆怯,她向侍女拿了册子,福身道,“故事印在话本子上,奴并不认识著者,近日它流传甚广,奴便选它来说,若有不妥之处,还请郎君明言。”

一旁的随从取了册子递回屏风里边,花娘垂着眼睛看着,那随从穿戴端正,曳袍上绣着云纹,不似一般富贵人家。

不多时,里边传来几道翻书的沙沙声,长久的沉默之后,那男子总算开口,“书留下,今日之事不与外人道,有你的好处。”

说罢,白面的年轻随从绕过屏风,将一锭金子放在花娘手心。

花娘垂眸看着金子,再三道谢退出了内间。

三千灯盏映照霞空,花娘绕过喧闹沸反的前院,在后厨拎着泔水桶,沿着墙角黑影快步走到烟雨楼的围楼下,一堵朱墙之隔,里边酒肉笙歌,外边褴褛死骨。衣衫破烂的流民们三三两两徘徊在喧嚣灯夜外,像是这盛世长安见不得光的暗疮,丑陋,又连着血肉。

花姐昂首看了看,哗啦一声将厨余秽物倒在地上,乞丐们一拥而上,在无人在意的角落,一人接过了花娘手中的纸条,匆匆往永宁坊的方向去了。

“告诉先生,花娘幸不辱命。”

——

月明风清,长安一百零八坊坊门紧闭,宵禁中的通义坊街道萧然阒静,软甲金吾卫们马前搁着防风灯笼,缓慢有序地巡视。

飞檐下的身影贴住边角的黑暗,侧过耳朵去听那几个金吾的低语,等声响消失在拐角,黑影才轻轻扭动了一下,影子分做两份,是魁梧的男子怀中钻出个乌鬓蓬松的娘子,宣宁探着脑袋,悄声问道:“走了?”

卫缺点了点头,低声道:“我们走。”他将那小娘子捞在臂间,足下疾驰,没两下便跃过坊门,窜进了矮蔷薇后边贴着封条的屋子。

裴四传信,说细犬一路从崇仁坊奔到此间便不再动弹,宣宁回想起那日勒雪骢的异常,突然神光一闪,想起在葛园时,萧且随曾展示给她看的机关密室。

不良人已经接管了“通义坊刺公主案”,此间的尸首都被拖进衙门快班亟待检验,地上没有打扫过,血液凝固的臭味吸引了不少虫蚊蚁兽。

甫一开门,嗡嗡几只血蝇直直地往人脑袋上撞,宣宁捂住口鼻,看卫缺从怀中取出个萤折,拆开点燃后,只有微弱的萤光一点,堪堪照亮方寸,倒不引人怀疑。

此间污秽与腥臭催人呕吐,宣宁已顾不上手下干净与否,拿着那萤折往书案摸过去,见到案几下卧着个明前青瓮,她将里面的画卷一一小心拿出,又侧着身子往下探。

坚硬冰冷的圆弧机关卡啦一响,卫缺抬头望去,向宣宁说道:“殿下,再转。”

宣宁手下用力,机械的钝声连串儿响起,卫缺听声辩位,很快走到床榻间,一掀被褥,下边果然另有乾坤。

机关拧到最右边,床板下露出长而深的甬道,里头隐有亮光,小娘子莹白的小脸上有些许惊喜,“你在外头守着,别让人把咱们关在下头!”宣宁嘱咐着,“若是有危险,本宫会喊你!”

沿着阶梯一路往下,宣宁感受到了内心深处不属于她的恐慌,大概李意如无法接受走进这样的狭窄的密室,宣宁安慰道:“没事,你先歇息吧,我去找他!”

李意如点头,不再勉强自己,两眼一闭,没入识海中消失不见。

方才匆忙,以木簪固住的乌发有些乱了,热汗沾湿鬓间,她素手轻挽,将凌乱的碎发都拢进了耳后。

宣宁今日特意换上了轻便的男装,玄色窄袖的缺跨袍虽不为她所喜,可胜在方便夜行,她素爱穿颜色光鲜的衣衫,上一回穿着玄衣已记不清是多少年前了。

密室不大,踏下台阶一眼就能望到底,石桌上的茶盏下压着纸张和见血的绷带,矮椅上摆满了各式瓶罐,显见有人在这里疗伤。

五牒君子屏风后烛火摇曳,隐隐约约好似有个人影躺在榻上,宣宁状着胆子喊了一声:“萧且随?”

没有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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