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夫人她又跑了!(93)
“见不了我们?他为什么见不了我们?”最先往阶上冲的那个男人闻言,方才脑海里一闪而过的陈鳖被这句话打碎,他面色愤怒,浑然不顾此刻站在他面前的男人是当朝太傅,“他收了我们的粮,砸了我们的灶,单单一句见不了就能说得过去吗?”
“今日见不到他王吉安我就不走了!”另外一个中年妇人也跟着怒道,“我就不信这晴天白日没有道理可讲了!”
钟毓下意识就想直起身子,却不料腰间箍着的胳膊丝毫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挣了两下没挣开,她没好气地曲起胳膊给了岑鸢一肘,然后使劲甩开男人的胳膊。
“你们说的我都知道,”钟毓深吸一口气,试图用自己的声音压过他们,“我知道王吉安罪孽深重,你们想喊王吉安出来也是为了要一个说法。”
“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就算现在王吉安出来了,你们又能拿他怎么办?”
“不过就是一人一句用唾沫星子淹死他,要他给你们还粮还灶。”
钟毓沉着一张脸扫过那些被她的话震慑住的百姓,“便是将他抽筋扒皮,那些已经被砸怀的灶台就能重新垒起来吗?”
早在方才那小侍卫冲进后院找人的时候,钟毓就已经猜到这群百姓堵在官府门口是想做什么。
粮食早上已经还了,即便没还够,但也不存在家中无粮的情况。
所以他们无非就是想叫王吉安出来赔钱,好重新找人垒起新灶。
可就算是岑鸢将王吉安带出来,那又能怎么样呢?
粮食被他一早就差人送走,即便王吉安能拿得出钱,这十几二十户人家的灶一夜之间就能垒得起吗?
更何况那位老王家的媳妇儿此刻还在炕上烧着......
三天都盘不起一个新灶,不说别人,炕上正烧着的老王家媳妇儿根本等不起。
“王吉安的事情一定会有个交代,”钟毓很是郑重,她目光清棱棱看着被几个妇人搀扶着的老妇,知道她说的话别人应当会听,“可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把王吉安拉出来给你们一个说法,而是给你们垒起能烧水做饭的灶。”
话音落下,方才还满面怒气的人们瞬间有些愣。
只有为首的老妇脸上的神色微微松动了一点,但仍旧含着几分不信任。
她看着这位早上刚被他们一群人谢过的夫人,沉吟片刻后开口:“夫人,你猜的不错,我们确实是想让王吉安赔钱,好找郎中给老王家的媳妇儿看诊,再叫匠人重新起灶。”
“但如果今日我们见不到他拿不到钱,垒不起灶,”老妇丝毫不畏钟毓的身份,她直接将话摆在明面上,“老王家的媳妇儿怎么办?我们吃饭又怎么办?”
钟毓没有立刻回答老妇的问题,而是说起另外一件事:“那将灶垒起之前呢?”
她看着老妇,“倘若你们如愿拿到了钱,但在灶没又垒起之前,你们又打算如何吃饭?”
“我们祖祖辈辈世代为农,人人都会搭土灶。”老妇没料到这位太傅夫人竟能听出问题,猜到他们吃饭还有其他的法子。
她拄在拐杖上的手蜷了蜷,然后抬起头,坦坦荡荡看向钟毓,“方才所言没有热水是我说了假话,好让夫人动了恻隐之心,将王吉安交给我们。”
钟毓闻言,知道自己方才猜得确实不错。
这群人的目的就只是为了钱,老妇方才给自己说的一番话,其中八成都是故意夸大其词。
可这也并没有什么错,毕竟王吉安砸了他们的灶,重新起灶的钱肯定是要王吉安来赔的。
只是他们既然找上了官府,官府不作为那便是凉民心。
早有王吉安恶事在前,倘若此时朝廷的人再不站在他们身边......
钟毓十分清楚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她没有立刻回话,只是扭过头看向自己身后站着的岑鸢。
岑鸢只消一眼,就知道钟毓想要做什么,他稍稍侧头吩咐一旁的岑二:“去请郎中。”
然后回过头看着钟毓,“还有什么需要做的?”
仿佛没想到岑鸢竟会如此了解自己的心思,钟毓的一双杏眼微微睁大,半晌才反应过来,“还要纸和笔。”
纸和笔?
岑鸢一愣,然后抬眼确认般看了她一眼。
钟毓点点头,肯定道:“纸和笔。”
见她表情认真不似玩笑,一直站在她身后没说过话的傅平转身去找纸和笔。
看见傅平离开,钟毓这才回过头。
却不想一抬眼,就看见周围人连带着岑鸢一起都看着自己,钟毓没有故作玄虚的意思,直接道:“垒灶还需要时间,但你们不能不吃饭。”
“我知道你们会搭土灶,但你们所搭的土灶是用砖块堆起来的,火烧不旺。”她认真道,“我曾在书里看到过一种垒土灶的方法,用这种方法垒的灶火烧得又快又旺。”
“找纸笔来就是为了将这方法写下来给你们。”
钟毓顿了顿,然后又道:“等王吉安身上的事情全部查清楚之后,我一定押着他向你们磕头谢罪。”
第八十一章
自从钟毓考上大学之后, 除了学费是由孤儿院提供证明贷的款之外,剩下的生活费全都是她自己接家教或是进实验室给老师当助理赚的。
生活虽然苦点,但总体来说还是能从中学到一些知识和技能。
原本物理系的本科生最多只学些课本上的皮毛, 动手实践只要不是自己主动去联系, 老师根本不会想到用大学生。
即便是一些实验室开放招实验助理, 一般情况也没有人回去报名。毕竟只是助理,除了能拿点儿劳务费之外, 有关实验真正的核心根本碰不到。
可钟毓的目的无比简单纯粹,她不是为了参与什么实验拿什么学分, 她只是为了赚钱。
所以在她入学不到两年里,物理系甚至隔壁数学系的老师都知道, 有个叫钟毓的女学生, 不但聪明伶俐还能吃苦, 助理工作做得又快又好。
所以在猜到那些人是想垒土灶的时候, 钟毓便立刻想到自己大三时候跟着老师出去的那次调研。
那次调研的经历钟毓或许一辈子都忘不了,他们一行人因为天气的原因被困在山上两天两夜,为了取暖, 老师带着他们垒了一个黄泥土灶。
也正是因为那个黄泥土灶,调研团队才坚持到了救援队出现。
钟毓将傅平寻来的宣纸在桌上铺开抚了抚, 然后提笔就往纸上画。
却不想她只拿惯了硬笔,下笔的一瞬间竟忘记自己手里此刻握着的是一杆软毛笔。
直到纸上兀自出现了一坨浓墨团,钟毓有些沉默。
虽然毛笔能写能画, 可自己从未练过软笔,控笔都尚且不稳,更何况还要用它画些精细的图。
一旁的岑鸢见她提笔只落下一团墨迹后就不再动作, 他抬眸看了一眼,却不想和突然抬起头的钟毓对上视线。
仿佛没有预料到岑鸢会看向自己, 钟毓放下笔的动作一愣,然后神色不变的抬手从自己头顶抽出唯一的那根簪子。
其实最开始钟毓跟着岑鸢出京的时候,头上除了用一根丝带松松绾着发,旁的一件首饰也没带。
还是后来他们一行人准白出发前往春关,卿云收拾包袱的时候才从一兜小玩意儿里翻出来一根白玉簪。
当时卿云一脸惊喜地拿起簪子,问她为何不用的时候,钟毓还有些懵,因为她十分清楚地记得,自从自己来到这里,除了一身成亲时金灿灿的行头之外,便再未见到过其他旁的首饰,更别提这根看着十分别致漂亮的白玉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