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逢心里有些开心自己今晚还能进得去他的实验室，可也有些气他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

她摸出手机，点了份KFC的炸鸡桶。

20分钟后，专送员把外卖送到实验楼下，她把黑色笔记本藏在炸鸡桶底下，用纸袋套好，抱着上了二楼，途中又点了两份水果茶，设定好一个小时后的派送时间，这才收起手机，走到吴落言实验室门口，抬手敲门。

“师兄，是我。”

门开了，她看见吴落言脸上本就还没散去的疲倦又添了几分，努力保持的笑意变得有些勉强。

“还没回去？什么实验啊，要做这么久？我帮你做吧。”

她边说边要进门，可吴落言却伸手拦住：“我这里没什么要紧事，已经快9点了，你赶紧回去休息。”

他的眉心微微皱了皱，低头看着林逢手中那只原木色的纸袋：“炸鸡？”

“对啊！吃吗？”林逢用力拍着纸袋，“KFC的原味鸡和辣翅，给我做科研提供了无限动力，将来我可是要把它们写到博士论文的致谢里的！”

吴落言的眼底带了丝笑意：“只怕周老师不会同意。”

“你怎么知道？”林逢冲他眨眨眼，压低声音，“周老师自己也吃炸鸡，我上次去他办公室的时候，看到KFC的纸袋子了。”

“那是他给他小外孙女买的。”吴落言示意她进门，“别在门口站着了，炸鸡太香，小心把人招来。”

林逢随手关上门，一脸不屑：“除了徐报告，还有谁这么热情整天盯着其他实验室里的人，管着管那的。”

“他一视同仁，我们学院的所有实验室他都盯，包括他导师名下的。”吴落言抽出几张写满字迹的A4纸，铺在办公桌上，“放这里吧。”

林逢正要把炸鸡桶放上去，低头看见上面又是字迹，又是曲线的，惊讶地收住手：“这是论文框架的脑图吗？”

“对，文章已经写好了，这些脑图没什么用。”

“这可是宝贝啊！”林逢赶紧把那些A4纸收到一边，“对你来说当然没什么用了，但是像我这样还在学习怎么写论文的人，这些脑图比什么都重要。我想看看，行吗？”

——说不定会有什么新的发现。

吴落言倒也不在意：“看吧。”

他转身走到架子前，抽来一份论文：“这是我今年发的一篇文章的二稿，没什么用，拿它垫行吗？”

“行啊！”

两人总算坐下来，林逢早就饿了，套上一次性手套，抓起一只原味鸡腿就往嘴里塞。

吴落言看着她：“我给你发点工资吧。”

林逢连忙摆手：“师兄，今天的炸鸡纯粹是我点多了，所以才来请你帮我分担一下，可不是来给你做后勤工作的。”

“发工资也不是为了后勤，接下来你要在实验室里做很多工作，总不能白干吧。”

“那倒是说得过去。”林逢咬了一口辣翅，口中含糊不清，“那就发个800，免得交税。”

“还是按照学校标准来，每月3200。不过我这边的工作量大，你会比较辛苦，我给你加到5000，刚好我这边经费充足。”

泽大那些刚入职的青椒，一个月到手的工资也不过五六千，跟着大神干活，果然不愁吃穿……

林逢咽下了羡慕的口水：“行啊，又给钱，又教真本事，神仙下凡也不过如此了。师兄，你不觉得亏得慌吗？”

“不觉得。”

吴落言喝了口水，林逢不知道他这话说的是工资，还是那个要拱手送她的成果和课题的决定。

“和在漫长的岁月里，一个一个地点亮科技树比起来，研究者个人的利弊得失是很渺小的。”

他的目光熠熠生辉，冷静从容。

“林逢，你就在圈子里，怪象乱象一定看过很多，但你应该也知道，还是有那么一些人始终保留着初心。他们或许收入不高，又不被一心钻营的同辈理解，可他们还是坚持着科研理想，就算在科研这条路上走得很慢很艰难，他们也从来没有放弃过。

因为这些人知道，等到将来，十年，五十年，甚至等他们都离开了这个世界，他们的论文却会永远留在这个世界上，被后人引用、提及，写进文献综述里。

一个人的物理生命是有限的，但科研生命却可以无限。

林逢，我希望你能成为这样的人。”

林逢愣愣地听完，余光瞥见自己的右手，大拇指和食指套在两只油亮的一次性手套里，牢牢捏住一块啃了一半的辣翅。

这样的自己，好像很难跟无限的科研生命联系到一起。

吴落言似乎察觉到了她眼神里的不自然，伸手把炸鸡桶往她面前推了推：“冷了就不好吃了。”

她盯着炸鸡桶，里面还有两块原味鸡三角，四只辣翅，看上去跟周围的科研设备是那么地格格不入。

事已至此……

她叹了口气，暗暗下定决心。

……那就把它们全都吃完吧。

--------------------

“我从来不喜欢那些现成的人生隐喻。”——陈绮贞《雨水一盒》

第29章 第 29 章

=========================

说吃就吃！

林逢左右开工，双手齐上，不一会就解决掉了所有辣翅，开始对原味鸡下手。

她努力咽掉一块鸡腿肉，突然想起来吴落言好像一直就这么干坐着喝水，疑惑地抬头道：“师兄，你不吃吗？”

“我吃过晚饭了，不饿。”

“那……”

她本想问“那你为什么让我进来”，可转念间又记起眼前这人似乎是喜欢自己的，问了之后难免尴尬。

毕竟她到现在都还很不适应吴落言真的喜欢她的事实。

“本来我准备今天晚上让你过来，再熟悉一些软件和设备，没想到你先来找我了。”吴落言道。

想起他的决定，林逢心里又生气又难过，低头打了一个饱嗝：“师兄，你现在手上在做什么项目？出成果了没？赶紧写成论文发掉吧。”

“来不及了……”吴落言下意识地说道，很快却改口：“我还有别的事要忙，来不及写论文了。”

林逢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劝他，手中的鸡腿也没了滋味。

电话铃声响起来，水果茶到了。

“师兄，我点了水果茶，你帮我拿一下行吗？外卖小哥就在楼下。”林逢道。

吴落言有些惊讶，但也没有拒绝，应了一声便出门下楼。

等实验室的门一关上，林逢立即放下鸡腿，摘掉手套，把藏在炸鸡桶下的黑色笔记本拿出来，冲到办公桌左边，拉出最底下的抽屉。

那里果然放着一堆杂物和工具。

她飞快地把杂物推到一边，小心翼翼地将笔记本塞到抽屉里，再用锤子、榔头之类的工具盖好。

既然2018年12月的她能在抽屉里发现笔记本，就说明吴落言一心忙着别的事，不会整理这个抽屉。

笔记本藏在这里，很安全。

完成这个闭环，林逢心里松了一口气，估摸着吴落言马上就要到了，她赶紧起身，回到刚才的座位上，戴好一次性手套，抓起鸡腿继续吃。

不过半分钟，门开了，吴落言拎着两杯果茶进来：“另一杯是给我的？”

“对啊。”

吴落言关门走到办公桌前：“现在喝果茶，你晚上要睡不着了。”

哎，居然忘了这个。

林逢强撑道：“没事，今天晚上我本来就准备熬夜的。”

“你的课题不是才刚开始么？不需要这么拼……”

“就是因为才刚开始，所以干劲十足。”林逢觉得再揪着这个话题聊下去，自己就要露馅了，赶紧指着计算机上的一个图标，“师兄，这个是什么程序？”

吴落言果然被吸引，探身看了一眼：“这个是用之前用来画脑图的，但是不太好用。对了，我计算机上的程序都设了密码，等我这几天把它们关了，你就可以随便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