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之渣女难为[快穿](95)
这十三省里, 各家剧种、戏班子,数不清的“神童”都栽在这个坎儿上, 就此一蹶不振。
轮到阿光, 却像是祖师眷顾, 又一次展露了他的幸运。
那天早上一起床,一群师兄弟们热热闹闹地打水洗漱。阿光把枕头被子翻来倒去, 找了半天都没找见自己的汗巾, 有点着恼, 盘在铺上喊了声:
“谁拿错我汗巾子了?”
一屋子都听傻了。
“这是……鹃儿?”
睡在他旁边一个铺位的师兄,这几天刚刚接受自己武生转武丑的事实, 一见这神仙似的师弟也倒了仓,整个脸色都发青了。
“鹃儿!你再说一句?”
阿光吓得也是一愣:“师哥……这怎么回事……”
虽然声音也不难听,但他昨晚睡下时,明明还是脆生的童音,转过天来就变了个人似的,到底是有点吓人。
“哎哟!真的!”
“这可怎么办!”
“师傅快来啊!鹃儿他倒仓了!”
屋里各种喊声连成了一片。师兄弟们也没心思洗脸了,小的怕自己也要经历这一遭,大的想到将来戏班的生计,都慌了神。
王雁芙听说这茬,立时吓得心都快跳出腔子来了。面上却绷着不敢露,手拿藤条,在门帘上抽得砰砰响。
“胡闹!都吵什么!没见过倒仓的?还稀罕上了?”
徒弟们不敢再吱声。灰溜溜收拾起来,赶紧加了劲地练功,生怕赶在师傅的火气上,又触了别的霉头。
王雁芙全然没心思教训徒弟们,一边扯着胡琴师傅,另一边扯着阿光到门口站定,叫他试着唱上一嗓子。
阿光看这阵仗,心里透亮:“今儿算是过不去了。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只能试试。”
决心下定,难免还是紧张。皱着眉,一脸的局促,张了几次嘴,期期艾艾地就是跟不上调。
王雁芙急得眼圈都热了:“你个没用的!唱啊!”
阿光也急了,把心一横,等着胡琴拉了段过门儿,一开口就先唱了句自己最熟的:
“苏三离了洪洞县……”
胡琴声没等下一句,就止住了。
不是这个味儿。
王雁芙绷着脸,吩咐:“胡琴的调门再低点。”
“哎。”胡琴师傅见多了倒仓的小戏伶,也算有些经验。应了一声,又试了试音,再起调拉出一遍过门儿。
琴要跟上嘴,师傅要听音。两双眼睛,直勾勾盯着阿光一个。饶是他上台这么久了,戏也学会了十几出,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趴在脸前等他开口的。
他觉得不能行,索性把心一横,把眼闭上了。
胡琴师傅看他神情,手里又重复了一段,专门就为等他开口。王雁芙在一边,击掌打拍子,模拟着锣鼓点儿。
眼看阿光闭着眼,眉毛展开了,两手像在戏台上戴着金鱼枷似的,往胸口一抬。
俩人心里都有一句:“莫不是成了?”
再看阿光匀着劲儿,吸了长长一口气,启开双唇,把起解的开头那段顺顺当当唱了一遍。
唱到第三句上,他眼睛就睁开了。
一看王雁芙和胡琴师傅都面有喜色,他心里彻底不慌了。缓缓吐息唱着戏词,同时抻量着自己如今的调门,神态之间没有从前那么楚楚可怜,倒显得沉静雍容了些,还真像个大小伙子了。
唱完这段,他才恢复成那个忐忑的小徒弟,拿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师傅:“师傅,这样式儿的,成吗?”
王雁芙压不下心里那股子痛快劲儿,嘴角忍不住地往上翘:“再试几段。”
胡琴师傅就用方才那调门,拉了几段常见的皮、黄原板。阿光也不怯了,开口的同时,也适应着自己如今的不一样处。
又试了几段慢板,依然是板眼分明。
再试了流水,快板,用气也通顺畅快。
这时候,在场几位才能确信,别人闻之色变的鬼门关,就被阿光这么不知不觉,轻轻松松地闯过去了。
倒仓期里,阿光为免多开口,着重练的是刀马。
这是王雁芙最擅长的。知道徒弟有盼头,她有了十足的底气,阿光自己也有了底气。
于是,一个呕心沥血地教,一个如饥似渴地学。
成年男子演出旦角,倒是比女子有点优厚条件。只因他不用模拟男子的声音,带着天生的明朗嗓音,唱出来显得自然。手脚又长,抡起枪棒,舒展开了,比女子多些疏阔的意思,看着悦目。
在这年头,各家皮黄班社里,除了那位鼎鼎有名的陶大奶奶,还真没有旦角挑起整个戏班的大梁,称得起一声“老板”的。一般的戏码,都是生角为主,旦角、净角贴补。想找一出刀马旦为主角的功夫戏,那就得从新编排。
王雁芙这戏班子,刚够收支平均,大伙有口饱饭吃,哪有请人写戏本的条件?
王雁芙找了师姐妹一合计,干脆将一本《辕门斩子》拆出前半段《穆柯寨》来,先演了试一试。同时,给附近街坊包了红包,拜托她们看戏的时候讲两句好话。
这招还真是有用,何况阿光的功夫也练得扎实。这拆出来的刀马旦折子戏,非但维持住了春兴班的票房,还收获了新的口碑。杜红鹃这名声,可是越加响亮了。
阿光在戏台上顺风顺水,顾影在学校里却郁郁不欢。
最近阿光这个王宝钏,也没什么彩楼抛绣球的机会,忙着练身段和武戏,自然也不缠着顾影来看戏了。俩人一个早出晚归,一个闷头苦练,竟然好久没有碰过头。
直到有天晚上,俩人在开水铺子前遇上了。
阿光先看见顾影的。她穿着学生服,外搭着件毛线衣,把头发盘得整整齐齐的,低着头,不知道想些什么。
本来他排在前头几位,见到她就心里一动,把位置让给别人,自家往后挪了挪。
顾影连队伍变了都没发觉,手里提着个新的热水瓶,脚尖在地上划来划去。阿光歪头看看她,实在没忍住:“影子,发什么愣呢?”
顾影听这口气亲昵,声音却是个陌生小伙子,意外地抬起头。只看见阿光笑眼弯弯的站在那,叫她有点意外:“你声音……”
“我倒仓呢,”阿光不忌讳提起这个,“你换了个热水瓶啊?”
顾影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新水瓶。藤编的外壳上,用红漆写的“程”字,笔划完整,颜色鲜亮,怪精神的。
“嗯,原先那个,天冷的时候倒水太急,就炸了。”
“啊?没伤着人吧?”阿光立刻睁圆了眼睛。
顾影这才笑了:“没事,看你吓得。”
“水火无情,谁不怕啊?”
“水火无情是这么个用法?”
“就你知道!”
俩人闲话几句,都高兴起来,互相贫嘴逗趣。等锅炉烧热了,轮到她俩跟前了,又互相推。
“你先打水吧!”
“你先吧!”
“你先!”
“我不着急,你先!”
排在后面的大哥大叔们都要跟她俩急眼了,这才把水打好,俩人找了个街角背风的地方闲聊。
阿光还念着刚见她时,她魂不守舍的模样:“你怎么了?看着有心事。”
“是有心事。”顾影最不愿瞒他,“我不想上学了。”
“啊?是吗?”阿光没想到有这么大的事,“你可别犯傻啊!上洋学可是难得的好机会,将来说不定可以出国留学的。”
“出国,去哪?英吉利,法兰西,德意志,东瀛吗?去那些在咱们国土上分割土地、搜刮银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