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后踹掉夫君(56)

作者:议川 阅读记录

未来的帝王抬起头,与垂暮的君主视线交错。仅此一瞬,年轻人恭敬地俯下身去,高喊:

“儿臣誓死相随大剡,万岁万岁万万岁!”

枝头坠落一片深红的海棠,打着旋儿,覆在乳燕琥珀色的喙尖。

冬雪化尽,摆条风也终于刮停。皇城的春天,毕竟是到了。

没有人知道,李玄晏是如何独自凯旋的。流传于世的《桓成帝本纪》,从来不得已,只有将此事以“庆功宴”的名头,潦草地一笔带过,重点都放在了桓成帝如何在次日傍晚的皇室庆功宴上矫健地投壶,一举拔得头筹;就连被誉为最详尽史料的《起居注》,对帝王绝口不提的此事,也没留下半点被桓成帝亲口认证的有用信息。

二者甚至不如皇城某家小酒肆的说书人,描绘得有声有色、尽职尽责。

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皇城里这处犄角旮旯,酒香不见得能绕出九曲十八弯的老街坊,却有人口口相传呢:“就那家,说书人讲得,那叫一个美!像他亲眼见过似的!”贩夫走卒之流、引车买浆之流、游手好闲之流,循着众人声声的活招牌就挤进了老巷子,架势像是生生要把酒肆里常来关照的近邻食客挤走。可不,大家才涌到酒肆门口,尚未傍近,就听见里头惊堂木一拍,紫檀桌脆生生地响,很是激荡:

“话说白衣少侠路遇山匪,这会被救出,这九死一生的关头终于过去。从天而降的年轻人一推白衣少侠,大笑道——”

新来的七嘴八舌地议论:“你不是在说皇帝么,怎么不直接说?”

说书人皱起两道长眉,长得有点女气的白脸一下子别过去,不满着听众打断了自己的表演,又想着自己就靠听众吃饭,只得略微压下脸上的不满之色,生硬地行了个礼:“这位爷,咱们走街的,怎么敢编排皇上呢!”

其他一脸期待的听众不乐意了,立刻有人推了一把刚刚开口的:“你好好听着就完事了,让人家说么!”

随即又凑近打断说书人的听众,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就没人像这傻书生一样,一天说好几个时辰还不停下来,不等着你打赏他的。这你不让人家说完,是他傻还是你傻呀?!”

台上的说书人安静了两秒,沉入了一下心中的角色,重新一拍惊堂木:“那年轻人大笑道:‘小兄弟,你劫数已过,就此回宫去吧!’”又向台下听众挤眉弄眼,哑着嗓子接上,“‘只是,倘若你说自己见过我,这皇帝佬儿,必定饶不了你!哈哈哈哈!’”

酒肆里回荡着脆响,说书人啪地一合折扇,刚想继续说,余光瞟到台下,突然硬生生地收住了步子。

还没等台下听众反应过来,他却一拎惊堂木,转过身走了。

这就是结局么?这是什么结局?

台底下的听众回过神,马上吵嚷起来。人声鼎沸时,一个清瘦的身影从听众的边角处站起,飘然而去。

这是什么结局?谁真正听完过皇城里,这段没有结尾的故事?

这段被各方揭过的秘辛,史称:雪芽之乱。

有人闯入动乱的中心,搅乱了命运缠绕丝线的轨迹。

山匪从四下涌出,阴影中的脸孔一张张暴露出来,穷凶极恶。

麻绳捆上二狗的手腕,绑他的人是个年轻的男孩,看起来比四旗还小个一两岁,眉眼聚着一股故作狠厉的稚嫩。少年用了用力,在他手上打了个死结,默默地站在一旁。二狗想了想,又觉得自己现在还是不说话为好,于是闭上了嘴。男孩继续向前走。

前方马背上的人,背影突然猛烈地颤抖了一下。

二狗也愣了一下。

前面是兰姑娘,马帮里唯一的女眷!被这帮贼匪知道了,谁敢保证会怎样!

哒哒的脚步声,快步靠到身后,似乎有一丝惊惶。

男孩漆黑的眼瞳里,马背之上,布衣宽袖下的躯壳一振,缓缓伸出了手。

月光下,白皙细嫩的双手,很慢很慢地,探出了袖口。

秦鉴澜咬了咬牙,闭上双眼。

黑暗之中,却觉得有人轻轻拉扯着她的袍角。

秦鉴澜睁开眼。

面前是一张稚嫩的脸,看起来无比眼熟。

“莫德……”她颤了颤声,却被男孩回以一个严厉的眼神,马上住了嘴。

似乎才一个月没见,莫德勒图身上的稚气却比在柴房门口值守时褪去了大半,沉默着用粗麻绳绑在她的手腕上。秦鉴澜重新扭过头去,却察觉腕部并没有传回预期的痛感。

她手上的麻绳松了一圈,并未陷进皮肉。

莫德勒图站在她的马旁,跟着前头的匪徒,小心翼翼地将一列马拉出山崖旁的险地。

刚一出险地,豹当家的声音就从两边谷顶后的阴影中传来:“都下马,让兄弟们坐!”

话音刚落,谷顶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豹当家率领着手下的匪寇,先行回老巢去了。

秦鉴澜暗自松了口气,连忙溜下马背。目光投向自己身前的茶老大,却瞥见他也戴上了兜帽。余光发觉身后的二狗也是如此,她心里更加谢天谢地起来。陈老大反应很快,山匪接近自己的时候,马上戴起了兜帽,这样显得马帮里不会只有秦鉴澜一个人,突兀地戴着帽子、遮挡着脸。

前后都拉着大车,轰隆隆的轮子声响,掩过了细碎的低语。秦鉴澜在宽袖底下抓着缰绳,马背上骑技略显生涩的小少年,趁着假装自己调整缰绳的机会,俯身靠在马背上,刚好能听见秦鉴澜的问话。

她一时有很多话想问,却都堵在喉中。半晌,只低低地说了一句:“……他不是把你带出来了么?”

她没说那是谁,但两人都心照不宣。

小少年张了张口,声音细弱:“说来话长……”却不再说了,大概是怕被发现。

安静一会,他又俯下身来,悄悄地说:“我负责给你们送吃的,等我下次过来再说。”

长风扯动,阴云拂暗月光。秦鉴澜趁着夜色,伸手拉紧了头顶的兜帽。

他们在下山,却不是朝着涿下城的方向。一路崎岖,大车嘎吱嘎吱地响动,两旁落下碎石子。这群山匪之间,竟然也是寂静的,远不如马帮的五人那般吵闹,令秦鉴澜生疑。

风月俱寂,一串沙尘顺着崖缘坠落。马蹄哒哒卷过,点滴泥泞溅上黑缎快靴,隐没在马腹下。

手中缰绳一紧,宿州名马‘冰骢’长嘶,李玄晏勒马而停。

他一身银色轻甲,压着内里的白衣,冰骢的马身也是通体白鬃,没有一丝杂色。叔叔李淮衣在他临行前专程叮嘱过,雪地上穿深色有好也有坏,好的是万一出了什么事,队伍之间容易相互辨认,劣处是敌人也能轻易发现他。说完,李淮衣就拿出了两件轻甲,一件玄黑,一件银白,一副任君挑选的模样。

他根本没犹豫,一手拎起了银白的轻甲,披在身上。

李淮衣毫不意外地笑了笑,随口提点了一句:“别急。”

他看出李玄晏一时失手放跑了贺子衿,因而受到朝廷那边的责难,眼下正迫不及待地想要证明自己,到了宁愿看都不看那身深色甲的地步。但守卫军的将领什么也没说,只是将黑色甲胄放了回去。

副手袁秉文拉着座下的马,几步走上前,恭敬道:“四皇子,前面就是幽涿山了。”

这一队二十余人的兵马,停在李玄晏身后,和他们年轻的将领一样,无言地仰头,充满敬畏地看着面前起起伏伏的黑色山脉。

“此地名为幽涿山,却是幽山、涿山两条山脉分岔前的地段,”李玄晏脑海中,回响起叔叔指着地图对自己说话的声音,“看起来不比北疆的山那般高,实则山深谷幽。其中七拐八绕,外来者稍不留神,就会迷失前路,命丧于此。如此这般,你想好了?”

他坐在马背上,阖着丹凤眸,感到初春的阳光照拂上身,万般和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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