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后踹掉夫君(59)

作者:议川 阅读记录

第43章 四个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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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柔软的手,分开两片焦干的唇瓣,动作轻和,像是怕扰动多年前的旧梦。面颊贴上冰凉的碗沿,齿关里久违地奔涌起清冽的水流,力气一点点钻进灌了铅般沉重的四肢,意识在恢复。卷曲的眼睫颤了颤,从眼睑的罅隙中溜入一道浅浅的光彩,丹凤眸慢慢睁开了。李玄晏起初只见到头顶人影晃动,钝钝地开了口,竟是:“娘——”

只一声,水流欢快地淌进喉咙。他痛苦地弯起腰,坐在地上咳嗽起来。

才发觉脑袋底下不是家里的枕头,也不是谁的手臂,似乎只是一件普通的外衣。

身边那人放下碗,原本有点喜出望外,不知怎的,却收回了探出的指尖。

她席地而坐,一手端着底部溅上泥尘的碗,一手撑在旁边,似乎是刚刚摸过他的额头。她的翦水秋瞳快速闪动了几下,“你醒啦。”声音清亮、透彻,一如多年前掠过槐树底的长风。

那时他们跟着秦经武,就坐在树下念书学棋,偶尔侍弄柱国府的几盆兰花。秦鉴澜的兄长天生体弱,病恹恹地困在府内,他也没见过几面。那时的他们还不知道,身前身后,群狼环伺。

李玄晏不是特别念旧的人,或者是他时常告诉自己,决不能成为念旧的人。旧情伤神,是帝王软肋。

他维持着这个坐姿,久未动弹,待到眼睛适应了黑暗中的石牢,也看清了近在咫尺的容貌。

她盘腿坐在那里,很快被他看得心里发怵,又不敢大声说话,只得压低了声音:“没死,也没做梦,我确实被山贼抓住了。满意了吧?”

李玄晏眨了眨眼,声音沙哑:“很是意外。”

短短四个字,没过问原因,也没过问其他人。只是还在打量着她的脸,下颌到脖颈的弧线,两道细眉到乌墨长发,一寸一寸,像是在往脑海中烙印着她的形象。

她犹豫了一下,问:“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

她一路上深信是李玄晏准备拿她去找朝廷领赏,但曾经永远坐在她背后,骑马带她穿越过整片雪原的人,在回忆的余悸里竟然如此可憎,反倒是身陷争斗的李玄晏,梦里以为自己丢掉小命上了天堂,昏睡过去前还一直念叨着真千金的事。她想,总要给人家一个解释的机会吧。

她就这样俯瞰着他,逆着头顶岩石缝隙中洒落的月光,唇红颊白,他却觉得她与上次见面时,很不一样。

像是心口的光摇晃了几下,熄灭了,空余一缕无神的魂灵,站在躯壳里俯瞰沸反盈天的人间,淡漠而遥远。

和他一样。

“实话实说吧,”她看出李玄晏的一丝讶异,默默地将脏污的白色外衣递给他,“我们很快都要死了,没必要再隐瞒什么了。”

“胡说八道!”远处有人喊了一声,然后仓皇地蹲下来,“呜呜呜呜呜呜……”声音渐变为细微的呜咽,越来越轻。

三天前的李玄晏会骂,听起来是个男人,怎么不敢慨然提刀赴死,反而蹲在角落里骂同伴,骂着骂着自己就要哭?

如今的李玄晏听见压抑的哀声,只觉眼眶一酸,隐隐地泛了红。

倘若他没那么慨然,也不慷慨激昂,而是听了李淮衣在临行前叮嘱他的话……袁秉文,还有那些在他身后挥动着官旗、长刀的年轻士兵,是不是就不会被山贼射落马下,暴死横尸?

“真没用啊。”他的手垂落在身边,盯着黑暗中的洞口,淡淡地说。

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但她知道他在说什么。于是她叹了口气,眼中似乎是怜悯,也只是坐在原地看着他。

“你的手,”她终于开口说,“小心受伤。”

他低下头,原来不知不觉的时候,手里紧攥着一块碎石,力道之大,手背上浮凸起狰狞的青筋。

两个坐着的人中间,浮动着静静的夜色。

“我自大,我傲慢,我虚荣,”李玄晏闭上了眼,“那时,我真的想救你。我以为带你离开从诲居,把你关在其他地方,等贺子衿一跑,再把你放出来,就是救你。”

“那为什么不是跟我走,而是关着我?”她心里咯噔了一下,继续问道。

这种回答,如果不是李玄晏的逢场作戏,就是她先前再一次推测错了。她不仅咬牙切齿地恨了李玄晏很久,还更加依赖起了来救自己的贺子衿。

李玄晏又盯着她看了一会,缓缓开口道:“从小到大,我们一起读书吃饭,都是我帮着你父亲忙前忙后。长大了,带你走,我做不到;难道还能让我放心,看着你一个人走么?”

他顿了顿,唇角扯出一个无奈的苦笑:“只是想不到,你现在也出息了,竟然跟着马帮来幽涿山。那个人,怎么会舍得?”

她猛然抬起头,耳垂下的翠玉却划过脸侧。冰凉的触感,瞬间令她愣在原地,这才发觉自己在做什么。

就算是这个时候,身边人冷不防地提起远在宿州的贺子衿,她还是会抬起头来,条件反射。

李玄晏的丹凤眸,清晰可见地暗了下去。

她摇了摇头,刚想说不是的,你要对她坦白的人不是我,也不能是我。却一下子停下动作,咬着下唇。

这种关头,就算跟他挑明……又有什么作用?

是不是应当,让他沉溺在温暖的梦境中离开,才是最善良的选择?

她最终还是无法改写秦鉴澜的命运,留在从诲居要死,跑到宿州要死,就连路过幽涿山,也要死。李玄晏不开口,贺子衿想害她,一旦跳出来凭借自己的实力办事,也是死路一条。

她终于疲倦了,抱着膝盖,眼眶涌上热汽。

却有一双透着暖意的手,一点点揽过肩头,揽过后脑,不等她反应过来,头一次结结实实地,拥她入怀。

秦鉴澜蓦然被陌生的气息笼罩,下意识地伸手去推,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滚落。那边的李玄晏却大概以为她欲拒还迎,不由分说地越拥越紧,她手上也慌乱,加了力拼命推着,同时蹬着双腿,极力挣扎。身前的男人终于一把撒开手,后仰着上身,不可置信道:

“——鉴澜!”

“你不明白,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急得出了一头汗,声音也带了些怒气,“你要找的压根不是我!我——”

“兰姑娘!”茶老大突然说。

“兰姑娘!”三算子猛地回头。

“啊呀,”笼外陡然响起轻轻的脚步声,一个苍老含笑的声音,携着阴森森的寒意,幽幽地飘到近前,“看来老朽来的,不是时候么。”

一个对秦鉴澜来说万分熟悉的声音。

一个对李玄晏来说万分熟悉的声音。

秃鹫般的眼睛,纠葛的长须,苍老的面容从黑暗中浮现。

“故人重逢,我就替惨死的三当家,敬你一杯,”像是从梦中走出的鬼魂,令人战栗的柔和声响,那道垂老却精瘦的身形立在牢笼外,揣着短匕,不怀好意地向全身颤抖的她,举起了空无一物的手,“贺夫人。”

剡历三十二年开春,二月中旬的一个午后,涿下城。天香楼的厅堂,二层临街的雅座,眉目清俊的青衣公子手执一盏清茶,目光却一直投向木雕花窗外,无言地望着进城的官道。

面前摆着一桌的吃食,座上却只有这一个人,从早待到晚,一连三日。奔忙的小厮也眼熟了他,见他的肤色比皇城绮红楼里那些涂脂抹粉的妖艳女子还要白,心中就不由得好奇起来。只是天香楼的掌柜,见他出手阔绰,入夜临走前也会在柜台上扔下一串打赏的碎银,又不知道他的底细,只觉得他气度不凡,也就默许他占据了这张临窗的桌子。

这会,中年掌柜却有不得不上前打扰他的原因。

掌柜小心翼翼地走近青衣公子,还没行至近前,那边品茗的人转过眼风,瞟了掌柜一下,抢先开口道:

“你家的茶叶不错啊,想不到涿下城随便一家馆子,就能喝到这么上乘的宿州雪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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