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下当半仙的日子(511)

作者:大世界 阅读记录

良久,他什么话也没说,只一声喟叹被秋风吹散。

潘垚倒觉得这影鬼是个可怜蛋。

“在妙清道人手中,它一定遭许多罪了。”

江云稷想着影鬼记忆中受过的酷刑,默默点了点头。

“它是鬼仆,如今天罚落下,七星宫覆灭,更是无处寻妙清,这鬼契,算是断了。”

听到鬼仆契断裂,潘垚为这影鬼高兴,也是,她记得在灌湖村的水底时,瞧到的妙清道人眼珠子一片的白,已然成了邪物,他定然也死了一遍!

人死债销,这鬼仆契没有续订上,自然断裂了。

潘垚走到那一尊旧神面前,打开藏脏洞,果然看到里头搁着一双的眼。

是木头做的,圆溜溜的两颗,木褐色的眼白,眼珠却似一圈圈的木纹,颜色有些深。

潘垚想了想,打鬼棒一扬,断了这千目种子和江云稷之间的羁绊。

然而,这种子和影鬼却缠绕羁绊深厚。

只见影鬼成为薄薄一层,有丝丝黑雾和千目种子交缠,像眼睛的血管,也像黏膜,甚至,因着影鬼的戒备,千目树的种子那一圈圈如年轮的眼珠也瞪着潘垚。

同仇敌忾一般。

潘垚愣了愣。

这种子——

和江云稷相比,它竟然更喜欢这影鬼吗?

“怎么了?”江云稷听空气中很安静,微微侧头,询问潘垚。

潘垚:“没什么。”

她几经思量,又转头瞧了瞧谢予安。

想起了他曾经和自己说过的,修行中人从心而欲,自在肆意,到底还是依着自己心底的意思,和拘着蓬头鬼娃娃一样,落了道监察的符箓在这影鬼身上,而非剥离了它和千目树种。

“以后可不能做恶事,心怀恶意的吓唬人也不行。”潘垚摊开手,瞧着手中那两粒千目树种,神情认真地叮嘱。

“心眼别小,做人做鬼做精怪,咱们都得心眼大方一些,这样,路也能走得宽一些……去吧,好好扎根修行,瞧到不公平的事,能搭把手就搭把手,说不得以后有了机缘,你还真成了小神呢。”

“哄别人的香火有什么意思呀,得有自己的香火。”潘垚笑着又嘟囔了句。

说完,她掐断了灵炁束缚,只见流光一闪而过,影鬼裹挟着千目树种,转瞬的功夫便消失在了天际。

“这是——”江云稷惊讶。

潘垚将手中的打鬼棒挽了个棒花,没有和江云稷解释过多。

影鬼已是残魂,尤其在被妙清道人拘着惩罚时,那魂魄更是七零八落,意识只些许残存。

它攀附着千目树种留存,而千目树生极寒极北之地,本就喜阴,也正因为这,在影鬼和江云稷之间,虽然江云稷以灵炁炼化了它,它也更喜欢影鬼,心生亲近。

两个存在都只是懵懂的灵智,相互交缠,相互依靠……更是成了一体。

倘若强行剥离了影鬼和千目树种,只怕那影鬼也无法投胎,便是投胎,也只是孑孓蜉蝣……

潘垚心有不忍。

她见过山茶花树和残魂成花鬼,也许这影鬼,在时光流淌之下,它也能和花鬼阿茶姐姐一样,成为一个树鬼。

江云稷皱着眉,倒不是太赞成潘垚此举。

“道友这心,太过心软了。”

千目树种可不是一般的种子,此物生于极寒极北之地,本就应运而生,能窥前尘知后事,他将它们化眼,亲自体会到了此物的厉害之处。

可知道了又有何用?

【得失枯荣总在天,机关算尽也枉然】,有时,真的是说不清,到底是你窥得了天机,还是天机让你窥得了天机。

身在红尘,身在运中……挣不脱,逃不开啊。

江云稷心灰意冷,道心已然是破了。

可道心再破,他也惋惜这千目树种竟然落在影鬼手中。

只是一个影鬼……

潘垚白了他一眼,“我要是不心软,你还和我说赊刀一族的事作甚!”

还说自己是一线生机!他江云稷的事,就盼着她心软,影鬼和千目种子,她就心软不得了?

双标!

江云稷窒了窒。

这、这倒也是。

他面有讪色,想着自己还有事相求,倒是不好再说什么了。

……

另一边,影鬼和千目树种相缠,如流星一般划过天际,不知落入了何处。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时间荏苒,地上的人传承了一代又一代,天上的月色却仍然是那一轮月色。

种子落了地,生根发芽,一点一滴地长大,枝丫舒展而开,享受着每一寸的阳光,每一滴的露水……每过一年,树干的年轮便长了一圈。

影鬼和树浑然一体,和煦的日光和清风将满心的愤懑消弭。

还活着,能感受阳光雨露,便是最好的慰藉和安宁。

树的时间和人不一样,有时睁眼,便是数年过去。

上上次睁眼,树的周围是个坟场。

上一次睁眼,树的周围是个尼姑庵。

而这一次——

“叮铃铃——叮铃铃——”学校的铃铛被拉响,快活的小娃娃从教室里跑了出来,去了操场,跳绳,跳房子……摸鱼捉虾,热热闹闹。

恩,这一次是学校。

咦,好像有个熟悉的气息?

风吹过树叶,叶子婆娑,影鬼吸了吸鼻子,它正待寻找这一道熟悉的炁息时,转瞬却被另一个事给吸引走了。

只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从树下走过,她留着一头乌青色的发,长发披散着,上头用一个碎花布的发箍,额头前是细碎轻薄的刘海。

今儿,她穿一身浅粉色的针织外裳,下头是长到脚踝处的长裙,看过去靓丽极了。

然而,在和千目树浑然成一体的影鬼,不,此时该说是树鬼了。

在这树鬼眼中,这女子却不幸极了。

气机交错,如雾似岚,未来的运道如水幕般在树鬼那年轮一样的眼中交错过。

对她丈夫虎视眈眈的坏男人。

被坏男人哄骗着,最后良缘断裂,反倒和坏男人命运相缠的她……痛苦,懊悔,怨恨……最后,她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他爱他,他爱她,她又爱着他……

乱套了乱套了!

嗬!可不能这样!放了它又赠了它机缘的姑娘说了,遇到不平的事,能帮一手是一手,它得行侠仗义。

树鬼激动,左思右想,正不知道该如何行侠仗义的时候,瞧着这女子走去的方向,眼睛一亮,有了!

它想到了学校里老师吓唬小娃娃,不让小崽子去大坑上上厕所编出的鬼话。

有鬼掐屁股呢!

没错!

有鬼掐屁股呢!

有什么能比掐屁股更能引起男人的注意和嫉妒呢?

必须让这傻娘子的夫婿知道,有人在打着他媳妇的主意,当然,它知道,那坏男人心眼多着呢,其实是弯绕着,迂回着……暗戳戳又阴暗爬行地在打着他的主意!

嗐!有点复杂。

不管了,知道表面的诡计便成!

它行侠仗义,狠狠一掐!

果然,这一掐,命运就被拨动了。

瞧着未来成了混沌,树鬼满意一笑。

太阳有些大,它又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深藏功与名,影子一个交错,没入了树干之中。

正好和前来查看的潘垚擦身而过。①

……

第257章

却说小观之前, 潘垚拿出了藏脏洞中的千目树种,也切断了它们和江云稷之间的纠缠羁绊,只须臾的功夫, 地上的影子便正常了。

便是那一尊旧神, 抬头瞧去, 那莫名的压迫感也不复存在。

江云稷都忍不住松了松手脚,只觉得手脚上那无形的镣铐尽数被褪去。

可手脚宽松了, 他心头积压的巨石却仍然存在, 这会儿沉甸甸的搁在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我江家——”他忍不住开口。

江家?

潘垚朝江云稷看去。

话在口边了, 江云稷却不知如何再继续, 那白布蒙住的眼下有着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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