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92)

作者:风里话 阅读记录

“你堂堂一国之君,你嫡亲幼妹没人要,你丢不丢人?”

“还问!”

萧无忧一声委屈过一声,到最后哭出声来,扯着萧不渝袖子擦。

“裴湛没开口?”萧不渝谴退宫人,那牛乳换回自个发皱的袖子,“先喝了,缓缓告诉皇兄。”

萧无忧两手抹了把面颊,把牛乳灌下,抽着鼻子道,“开口了。”

她深吸了口气,又道,“我开口了,我还、还攥了他的手。”

“结果……”尤似受了奇耻大辱,公主仰天叹道,“他抽回手,拒绝了我。”

“我……”萧无忧咬呀把眼泪逼回去。

太委屈。

萧不渝看着自己手足,突然便想到十多年前的一个傍晚,宫门即将下钥,萧无忧从宫外回来,在承天门口遇到正在候她的自己。

便也是这般模样,他一开口问话,她的眼泪就噼里啪啦地掉。

那次是因为何事来着?

是向温孤仪表白被拒了。

怪不得。

怪不得今朝哭得如此委屈。

十年岁月打马过,生命中唯二的两次情意告白,竟都被拒了。

便是寻常姑娘,也该抱着枕头哭一宿。

何论这么个天家公主!

只是想到这处,萧不渝却多了些笑意,眉眼都闪着温慈的光。

“皇兄怎如此看我?”萧无忧情绪发泄完,人便平和起来。毕竟年岁摆在那,到底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萧不渝摇首,“你这样一哭,皇兄反而安心许多。”

岁月变迁,他的胞妹还保留着娇憨。

“他可有说些旁的?”萧不淮问。

“有。”萧无忧这回静下心来,“他让我看看朝局,再论。”

“他当真如此言?”萧不渝回神一想,愈发放心,当是没有看错人。

“皇兄,眼下朝局到底怎么了?”

“他既让你看,你便看一看,也是一目了然的事。”

萧无忧闻言,便也未再多问。

兄妹二人又闲话家常了一会,眼看到萧不渝用药休憩的时辰,萧无忧遂起身离宫。

“小七,无事便多来宫中陪皇兄说说话。还有……”???萧不渝搁下汤膳,“你同大皇姐说,瑶瑶即是护她而死,朕亦无话。逝者已矣,生者好好过,不必那般苛责自己。”

论起李瑶之死,裴湛曾清楚回忆过当日情形。

原是崔守真派的人刺杀武陵公主,乃一举双雕的计策,一来除却萧家血脉,二来挑拨温孤仪和裴湛的关系。

只是不想害死了李瑶。

裴湛不止一次叹道,原本按他的身手和部署亦是保得住她们的。只是谁也不曾想到,她途中癫症复发,惊了停在原处马车上的马,如此带着她和武陵公主出了他的护卫圈。

亦不过半里路,一盏茶的功夫,他带人赶到时,李瑶已经中箭香消玉殒,公主亦神志不清。

萧无忧思及此处,只默默点了点头。

*

为分担萧不渝肩上胆子,这日之后公主府开始建衙议事,逢五逢十萧无忧亦会上殿参与朝会。祖宗规矩摆着,群臣自然无话。

如此不过两轮朝会,十余日,她便也明白了裴湛和萧不淮口中所谓的当下朝局。

理清之后的翌日,是二月二十,含元殿如常大朝会。

萧无忧领天子恩典,自头一回参会起,便不曾北面称臣,而是坐在天子下首,共同南面称孤。

她回京大半个月,一共见了四回温孤仪。

一次是郑盈尺之故,他将人收入府中,晚间至她府上道了声“抱歉”,她摇首笑了笑,并未多言。两厢沉默,未几他便走了。

这是四回中唯一的一次私下见面,剩下三次皆是在朝会上。

她能感受道他屡屡投来的视线,却只是正襟端坐,从未对上过。

倒是自己递给裴湛多次目光,裴湛接过,她能看见他一下红透的耳垂,或者见到他执芴手背上突起的抖动青筋。

而今日,她先看了裴湛,狠瞪了他一眼,便再未理会他。只全部眸光凝在温孤仪身上,如刀似剑,恨不得上去揪胸质问,剜肉削骨。

幸得萧不渝一盏接一盏牛乳供她,消了她大半火气。如此至一个多时辰朝会毕,她方稍稍静下心来,压制住情绪。

“你脸色不对,可要传御医?”萧不渝起身至萧无忧处,见她煞白一张脸,额上冒着虚汗,只一把将人按在座上,未让起身。

“臣妹无事,就是被气的。”萧无忧确实起不来,她拢在广袖中的手捂在小腹上,感受着一股下滑的暖流。

“不值当,也不是顶天的事。纵是真的天塌了,还有皇兄呢!”

萧无忧点了点头,“皇兄先回去,臣妹缓缓便回府。”

群臣跪送銮驾后亦各自起身,三三两两离去。

殿下唯有两人顿了片刻,后剩温孤仪一人留在殿中,拾阶而上。

“你哪里不适?”温孤仪上来,竟直接搭上了萧无忧腕间。

“太傅觉得孤何处不适?”萧无忧抽回手,冷嗤,“孤只是觉得仿若从未认识过太傅,大抵是过往数十年,孤眼盲心瞎。”

“臣还了政,应诺向您求了亲,如你意思纳了人,你到底还要如何?”

“你的亲,孤拒了,不想耽误彼此。所谓让你纳人乃无稽之谈,是你的人扰孤在先。最后,所谓还政,请你还得干净些。皇兄容你,孤却忍不了。”

最后的话语入耳,温孤仪终于点了点头,“原是知道了,既如此,那你且好生思量。”

“不必思量了,人生苦短,孤已经说了,我们不要再耽误彼此。”

四目相对。

终是萧无忧先挪了眸光,抬头唤住落在最后尚未踏出殿的人,“裴将军留步。”

裴湛回首,隔着空旷大殿,九重高台,他恭敬道,“殿下有何事吩咐?”

“你过来。”人至身前,萧无忧又道,“把你袍服脱了,抱孤回府。”

裴湛愣了愣,然观其面色,又见她捂着小腹,知晓她是月事来了。便也没有多话,将衣袍裹上,一把抱起了人。

台阶擦肩,萧无忧看过温孤仪,终于还是停了一瞬,叹道,“往前走,我们都会遇到更适合自己的人。”

温孤仪没有接话,只躬身跪首,“殿下慢走。”

*

公主府中,萧无忧更衣上榻,捧着侍女送来的热汤,看还未离去的人,又看满殿装饰,亦没裴湛好脸色。

直到汤膳毕,方开口道,“将军挑个日子,把你的东西归置归置,挪走吧!”

裴湛站在床榻前,指尖搓指腹。

便是再迟钝,思虑再多的人,这一段日子姑娘家对他的眉眼神态,他早已明白她心意。加之今日散朝后的举措,广殿三人,公私之间,她既已择选,他便也自当全心奔赴。

萧无忧晲他模样,轻哼一声。

琥珀见状,遂赶紧领侍者出去,留他二人在侧。

殿门合上,人便坐了下来。

萧无忧不看他,身子却往里挪了挪。

“臣的衣物十中□□皆在此处,眼下换季,确实少有衣物可穿。”

萧无忧一口热汤梗在喉咙,怒意翻涌,小腹一阵阵地疼。

“只是归置挪动多来麻烦,扰殿下安宁,不若臣入此间,也算便宜。”他往榻上坐去,往里寻她目光,问,“殿下同意否?”

萧无忧咽下那口汤,呼出一口气。

只别过脸,眨了两下眼睛,正欲说话,内侍监匆忙来唤裴湛,道是陛下急召裴将军。

“臣先去,殿下想好了,寻人支会臣一声便可。”

公主端着架子拿乔,待回神,人已经入宫。

本想等他出宫寻他来便是,不想人一出宫便为着公务去了百里外的天水关。

“殿下莫恼,裴将军走时原是来府里和你告别的,不想你正歇晌睡沉了,他道皇命加急耽搁不得,回来再与您请罪。”

暮色皑皑,萧无忧在暖阁同来看望她的武陵长公主萧无瑕对弈,琳琅在一旁侍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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