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95)
确实,整整两昼夜,他都不曾合眼,满脑子都是萧无忧年少那些事,和如今那些话。来来回回拉扯着他。
这日早朝,所论政事不多,半个时辰便散朝了。
萧无忧一颗心沉沉跌落,发凉又发寒。
温孤仪并未交出半枚虎符。
然承天门口一声叫唤,她驻足回首,闻来人话语,心中亦腾起一点希望。
半晌看着他虚弱眉眼,点了点头道,“来日方长,琐事再多,且把身子放在首位。”
*
“他说容他再想想?”这日,武陵长公主又来府中,闻萧无忧论起此事,蹙眉道,“这不还是没答应吗?让他想想,想到最后他还是想不通,又如何?”
“话不是这样说的。”萧无忧抚着手钏,观过滴漏。
昨个接了裴湛书信,道是今日午时预计抵今,她本打算出城迎一迎他。不想萧无瑕来了,她遂派人去接风,然现在已经一个一个时辰过去,竟还未见人影,心中便有些急切。
“小七——”
“您不知道他之前行径。”萧无忧回神,“好多次我都不能同他静心说话,这厢他愿意考虑了,便是有了进展。但凡他肯静下心来思虑,便是极有希望的。”
“若是撕破脸,内耗的不还是自家兵力吗!”
“这话倒也在理。”武陵捻着佛珠颔首,“你反正比旁人了解他,但愿如此。”
“行了,皇姐先回了。”
“我都吩咐备晚膳了,您不留下吗?”
已经起身的萧无瑕晲了眼自个胞妹,摇头道,“孤不觉那晚膳是特意给孤备的,孤不给人碍眼。”
“阿姐——”萧无忧咬了咬牙,“小七送你!”
*
特意备的膳,该用的人也不曾用上。
裴湛原是傍晚时分回的长安城,入宫交差,被萧不渝留了晚膳。
待他夜入公主府,当真黑夜深沉。
平素亮如白昼的府邸,这厢除了门口两盏壁灯一片漆黑。似在无声言说,无灯照路,来人勿进。
然对于这公主府中道路,尤其是同往公主寝殿的路途,与他而言,熟悉得宛如自己掌心纹路。
隔空点穴避开侍女,翻窗入内掀开帘帐。
“放肆!”榻上人哼了声。
“殿下让臣来的,如何放肆了。”裴湛在榻畔坐下,低声道。
“孤如何让你来了?”
“臣回家了一趟,家中没有被殿下扔出来的衣物。”
昏黄一点烛光下,萧无忧笑了笑,凑过身子轻嗅,“你沐浴了?”
裴湛颔首。
“去把亵衣拿来。”萧无忧指了指衣架处。
裴湛拿来正欲换上,却被公主拦下,“傻子,一会穿。”
“殿下好了?”男人喉结滚了滚。
萧无忧也不说话,掀开被,让人上榻。
被中一身雪肤,竟也是半片衣帛未遮,如此两厢贴身,温度骤升。
从前到后,由上倒下,姑娘细喘,男儿发汗。
然临兵阵前,公主抵着他,硬是不许破门而入。
“你说,什么天大的事,来去匆匆,让孤千般侯你?”罚人也是与众不同,裴湛觉得便是昭狱诸般刑罚,亦不如此间让他煎熬。
“还是一会说!”他合眼咬牙,一手搂过公主纤细脖颈,一手五指插入她指缝,先一步曲指握住她手背。
萧无忧怔了怔,那日昭阳殿百花宴上,他没有应她,原来他还记得。
只这一刻放松,便已经骨肉交融。
他含住她耳垂,控制她挣扎,哑声低语,“今晚,臣同陛下提亲了。”
怀中人安静,身上人无声。
却是鸳鸯绣被翻红浪。
……
来时残月初升,歇罢已是月上中天。
公主连眼皮都抬不起,自然前头那些恼怒,疑问都暂时丢在了脑后,只一句“提亲”烙在心头,枕人臂膀酣睡至平旦。
“今日无朝会,你怎如此早起?”萧无忧睁开惺忪睡眼,想起身给他扣腰封,却觉四肢酸软,连手也抬不起来。
只瞪他一眼,索性翻身又睡了下去。
“需要去勤政殿论政。”裴湛穿戴齐整,坐下身摸进被褥,给人按揉小腿。
“何事要论?”萧无忧尚且合着眼,将腿挪过去些。
“就是先前办得差……”
“对,你先前到底去天水关办何事了?”萧无忧翻身过来,一双杏眼半睁半阖,截断裴湛的话。
“臣奉君命去接一人,为护他安全,故不曾多有人知道。”
“谁啊?”
“蓝祁。”
“谁?”萧无忧蹙眉问。
“突厥汗王,阿史那蓝祁。”裴湛道。
萧无忧豁然睁开眼,一下坐起身来。
阿史那蓝祁,她在突厥的第三任丈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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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暗涌◇
◎裴大人,原来您会吃醋啊!◎
嘉和历二十六年,也就是萧无忧和亲的第六年,突厥第二次政变,原本兵强马盛、可以和南面萧邺王朝划地而至的突厥重新分化成七支部落,数任汗王近四十年的努力,融合各部,一统漠北草原,至这一年彻底功亏一篑。
阿史那蓝祁便是在这样的境况中娶了萧家公主,勉励平定内乱。
“至今日,本王才算看明白,殿下当真好手段。”新婚夜金帐之中,男人并没有因为登上汗位而高兴,反而如猛兽猎食。
单手扼住公主脖颈???,多一份力便能折断她细颈。
气若游丝的汉家公主不争不扎,本就无神的眼眸愈发涣散,唯有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倾过头颅让他将自己箍得更紧一分。
唯剩渐重的呼吸,断断续续萦绕在他耳际。
漠北的风一阵阵呼啸而过,丝丝缕缕贯入穹庐之中。
拂灭第一站红烛,吹得第二盏烛火摇曳,第三盏烛泪滴答。
“多……谢……”公主的声音抵不过风声,幸得与他贴身之间,方勉强落入他耳际。
蓝祁眉心抖跳,薄茧丛生的五指骤松,一把扔开就剩一口气的人。
“你欲求死,本王偏不成全你。”他抵着后槽牙,转身端来药盏,捏住她下颚。
然看她涨红的两颊,因气喘咳嗽逼出泪水的双眼,遂只将人拦腰搂起搁在了胡床上。直待她呼吸平顺方喂药与她。
好半晌,公主下拥着貂裘缓过劲,凑身挑玩他发辫晃动小铃铛,轻声细语道,“可汗这才对嘛,且需记得俟利发的批语,留着孤,才能让萧邺皇朝忌惮,让突厥永存。”
男人拨开她素指。
她也不勉强,依旧笑意盈盈道,“孤许诺你,珈利之后汗王定会是您的,并未食言,何苦来这般磋磨孤!”
“难不成,你要同你父汗侄子一样,孤可再经不起了!”
“可是本王没想到珈利竟有如此多之亲信,支持他的人那般多。”
“你不知道,孤身在金帐内帏,不知晓得更多!”
蓝祁冷笑了一声,“殿下在金帐,能干的事不少,焉知您是不是这头替本王偷金印仿遗照,那头又向亲贵传出你我二人之事,如此让他们攻击本王?”
“这……”萧无忧蹙了蹙眉头,换了条发辫把玩,“可汗要是如此猜疑,便将孤交出去,且将一切腌臜事往孤身上推便是!”
“反正红颜祸水,古来有之,不分族落。”
蓝祁低头看身在咫尺的人,片刻缓了缓,给人脱衣沐浴,如同前头私会苟且的那些年,榻上侍奉她,榻下哄着她。
他利用她,却没法用完便像颗弃子般扔掉她。
他非常清楚,突厥能逼得大邺朝谴公主和亲,不过是捡漏了那头凶猛了近两百年的狮子打盹的时间,一次偶然的成功偷袭罢了。
狮威尤在,纵是还不敢过来夺回公主以洗耻辱,但突厥这处亦不敢真正毁其帝国的明珠,甚至该如俟利发所言供着她。
“入秋风起,孤冷。”公主缩在他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