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寡仙尊家的猫猫不见了(77)

作者:山隐水迢 阅读记录

洗尘池中,他的神魂被洗刷,过往潮水般褪去痕迹,纪沉关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快要不记得了,却固执地抓着最后一念。

他反反复复地诵念,念到唇舌发麻,一如克服口吃时的痛楚绝望。

不要忘了,不要忘了!

——不要忘记!

我爱他。

我爱他啊——

“叮——”

玄微抬起头,挂于回廊的玉片风铃再次在秋风中摇晃。

倏然,玄微睁大了眼。

他走过去,突然脚步僵住,再动弹不得。

在悬挂风铃的廊前台阶上,堆了不少黑白两色的细丝。

那宗主说,此处没有人打扫过,一切皆是停在了过往。

那些细丝并不少,仿佛可以透过这些落下的毛发,看到昔日乌云盖雪长久地蹲在此处,去摇动玉片的样子。

玄微尝到了唇齿间的涩与腥。

在猫咪的认知里,摇动这风铃,纪沉关便会闻声出现。

他竟怀疑过岁年是否爱他。

……他究竟犯了一个怎样的错误?

披银殿内,玄微紧紧攥着手上的珠串,孤注一掷地往里面灌入神力,以求记忆借以此为媒介,得以稳固存留。

苍天啊……

高高在上的仙尊祈求着,一定要成功,我不想忘记,不能忘记啊——

珠串发出“嗡嗡”的鸣声。

玄微喷出口金血,侧身倒地。

第三十六章

强烈的痛苦穿凿在识海间,如以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滋滋作响,超过玄微万载岁月里所承受过的所有的疼痛。

挖内丹的伤口再度开裂流血,金红的血似汇聚的溪水,淌满光可鉴人的青砖。

然而身体上的痛楚,远不敌心扉之痛。

作为凡人历劫时,乌云盖雪是他珍之重之的宝物。他想起苏弥还打趣过纪沉关,但凡有人动了乌云盖雪一根毫毛,他这猫主子都要炸。

“奈何猫咪春秋是掉毛季,一掉便若蒲公英。”苏弥抓了把在半空飘飘荡荡的猫毛,再从袖子上捡出几根来。

阳光晴好的午后,苏宗主难得描眉涂粉,额心贴的是宫中时兴的花钿样式。

她不常往纪沉关的住处来,每每过来都觉得身上懒洋洋的,容易松懈犯困。

这里实在太过舒服了,像是塞满鹅毛做成的一只巨大抱枕,躺在上头便会不由自主放松,只想偷得浮生半日闲。

苏弥调笑道:“这掉毛掉的,你怕是要变成一口炸锅,日日夜夜地炸。”

话犹在耳,人事皆已成灰飞。

白虎弟子对他说过,若是经历了岁年的一生,他或会有答案。

然而玉融的道行终究还不够,即使是作为仙君,世上存有附灵夺魂的术法,他们也不能真正的理解对方。

这世间从不存在完完全全的感同身受。

若他始终是目下无尘的仙尊,睥睨着红尘蝼蚁,将其视作草芥蜉蝣,那么再多的体验亦难以撼动此看法。

九天多的是如此固执的仙者。

然而若他缺少的是经历,他要去体会的其实是有关纪沉关的一生。

这支迷心笛,仿佛便是为来日的他准备。

玄微作为附灵时,与纪沉关的思路完全一致,他明白,在纪沉关留给岁年的三件保命的法器里,这玉笛的与众不同。

屏障可用以脱困,剑阵可用来御敌,此两者的威力玄微仙尊亲眼见过,远比一个心魔阵来的要实用。

可纪沉关还是研制出了这件法器。

这位宗主是惯来爱留后路的,一则可为他的年年再添保障,二来,则是针对来日的自己。

彼时纪沉关定不知他仙尊的身份,暗中研究的术法与转世有关,他算计的是来世。

他怕自己忘了年年,怕运势太差,比如转世成耗子精什么的。

更怕造化弄人,阴差阳错下他们变成敌人。他甚至想过转世后遇上妖族与修真界的大战,作为大妖的岁年与作为修士的自己战场上相见。

最怕的还是年年不再喜欢他。

纪沉关骨子里藏着一股疯狂。

他的遗言让岁年看见自己的尸首,是想让他的傻猫咪不要被困在过去。

以往见过太多被过往画地为牢的人,那太痛苦了,他不想让猫咪难受。

但只要一想到岁年以后会有新的陪伴者,会在那人的怀里撒娇,会把肚皮给对方吸,会与其在春日花开烂漫时眷恋于床榻深处,他便嫉妒的要发疯。

当然,有许多办法能让乌云盖雪不如此做,然纪沉关从来不会用到岁年身上。

不过他不在意用在来世的自己那里。

他在自己魂魄上烙了个印,一旦转世投胎,这支笛子要只要不是因意外损毁,便会自动开启,开始倒灌记忆。

不知何年何月,哪怕岁年的妖生也走到尽头,同样转世,他也会找到他。

这便是他能答应岁年,一定会再度带他回家的许诺的根源。

只是这话背后强烈的私心与控制,乃至妒火,纪沉关鲜少表露。

纪沉关骨子里的盘算让他连自己都无法信任。世间的缘分并不深,即便他爱乌云盖雪甚多,也不会怪岁年与他人结缘,可难以保证转世后的自己会如何。

来世的那个人,必定要是纪沉关。

至少,在新的缘分里,“他”不论成为了什么,都要像纪沉关一样对岁年好。

哪怕不是思慕之情,他也不能对岁年有一丝一毫的伤害。

纪沉关不满足于一世的缘分,而飞升之路在而今的人界极难行得通,骨瘴灾祸之下,几乎没有可潜心修炼到登仙的机缘。

此乃他想得到的最好的办法。

但是……

岁年真的愿意这样生生世世与自己纠缠吗?

他矛盾地希望岁年不被自己束缚,所作所为上又不肯真的失去。

在玉笛被炼制完成的那日,纪沉关郑重地将在叶子堆里呼呼大睡的岁年摇醒了。

他一刻也等不了,怕稍过片刻就会反悔。

“年年,如果你以后想过全新的日子了——”

他便会将此物毁去,把玉笛之外的三十六个类似的备用法阵也都毁掉。

岁年被叫醒烦透了,用力蹬着纪沉关,接话道:“本猫大爷当然要过全新的日子,难道要永远一成不变吗?!”

纪沉关指节发白,叶堆让岁年折腾散了,酥酥脆脆的叶子被硕大的猫咪压得响个不停。

乌云盖雪又道:“你不会反悔了吧,春风镇!你答应过本大爷,以后宗主当腻歪了,就与本大爷去找春风镇!”

熏风里传来纪沉关松一口气的声音。

乌云盖雪琢磨过味儿来,用爪子拍纪沉关的脸,道:“傻子啊你,全新的日子里怎么可以没有你个呆瓜!鱼干你都没还完,以后干脆叫你阿呆或阿瓜好了!”

机关算尽的纪沉关连万一时间不好,彼此错过了的场景都推演过。

一世的错过无可奈何,没有纪沉关记忆的那人不是他,那就再等,总有一日金风玉露,他们会再度相逢。

他没有算到的是自己是仙尊的转世。

好在而今,这支玉笛依然在发挥作用。

能算计到玄微的永远是他自己。

只要他想起的那一刻,他便走入了纪沉关的谋局。

所以,这便是当年岁年的体验吗……玄微蜷伏在地,胸口撕裂一样痛。

心甘情愿的走进其中,明知是针对自己,却仍旧不愿放手。

手指间的那串黑白念珠竟真的承受住了他的神力,源源不断地吸食着,将记忆以此为媒介,牢牢钉于玄微仙尊的识海。

因果被理顺,缺失的部分却无法再被了解,譬如年年为何要闯出养龙池穿过法阵去往人界。

再比如,为何他始终没有想起第二次历劫的经历。

但这些都已经无从知晓了。

玄微将岁年的名字写入九天的史册里,但真正的湮灭来自于尘缘上的断绝。

他亲手将之斩断,自以为是地以为,轮回转世是岁年全新生活的伊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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