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寡仙尊家的猫猫不见了(84)

作者:山隐水迢 阅读记录

他们之间隔了性命。

最后,甚至是岁年的性命。

如冥使所言,他们之间已如破镜。

摔碎的镜子里,如何再照出旧日的模样。

第四十章

玄微仙尊失魂落魄地回到披银殿,将阿冉和阿皎吓了一大跳。

炒栗子倒是麻木地垂袖站着,他自觉对玄微君的所作所为,算是天大的冒犯,只等他回来裁定罪过。

玄微方才离开匆匆,炒栗子坐在乱叶残堆里回神,浑身冰凉之下,生出几分滑稽感。

若是在九天与仙者们讲,他用树枝扇了仙尊,怕是连个笑话都不够格。

而今却是实实在发生。

他知道自己应当立即跪地认罪,期盼着尊上能因他年岁尚小而网开一面。

但惯来机敏的炒栗子不知为何,不想去认这个错。

他是有在发泄私愤,亦无资格对仙尊的情事指指点点,可心里始终难以迈过这个坎。

爱并不能掩盖所有。

在尊上的故事里那凡人足够爱猫咪,但炒栗子听来便如听母亲讲述当初父亲如何爱自己。

他变了吗?

炒栗子想起父亲,他的父亲始终是高高在上的仙者,短暂的爱无法偏移其本性,他也不想被改变,满腹的牺牲与委屈,最后与母亲成为一对怨偶。

玄微只是没有走到这一步而已,爱可以是亏欠,但不能是愧疚。

仅仅是偏爱了一人,因过往的经历有所不同,在炒栗子看来,不过是命途轨道里的一种。

只是凡人轮回后忘却前尘,这便是一条只去不回的路。

由于炒栗子的身世,他父母的过往太令人联想到九天混乱时期的情况,他便也多少听闻了些那时候的例子。

其中不乏凡人上九天找寻挚爱的故事,乌云盖雪并非独特。

在他之前,亦有太多的伤心人。

身体与心皆满目疮痍,待离去后,被灌入爱的悔恨与补偿。

但一切都没有变。炒栗子抬眸,他在仰视玄微,却丝毫感觉不到恐惧。

一切都没有变啊,尊上,你也没有认出乌云盖雪。

你让他上了你的棋盘,他成为你布计下的牺牲品,所以你悔恨至此,疯癫如斯。

你为了更多的苍生放弃少量的生灵,可曾问过他们的意愿,又可曾想过是否要去弥补和赎罪?

炒栗子幻想着玄微会如何让月灵把他拖下去,那他在被九天除名前,必定要向仙尊喊一句话。

绝不是求他饶命,而是问他:“你还记得岁年以外的名字吗?”

他也想问问那些混乱时期的仙者们。

……假若永远认不出对方,会想起当年那个被好奇伤害,被挑逗轻贱,被肆意摆弄的小侍从、小宠物、小家伙吗?

到底有没有把他当做一个人来看?

不知怎么爱人,不理解爱,所以欺他戏他摆弄他,本就是坏胚。

他想问:你们曾轻贱的仙侍里有你的爱人,所以追悔莫及,但本质上,你看不起他们的身份。

再依靠幡然醒悟而被爱,从赏赐下去的爱里变得尊贵。

炒栗子心中默念,尊上,你也不比他们高明多少,你而今想起过去,乌云盖雪成为了你心上特别的人,但你仍没有变。

没有学会对万物生灵的尊重,万物是刍狗,尊上,你只是在自以为是地安排我们的命运。

炒栗子的眼角余光扫向九天的烟霞。

这里是九天仙庭啊,自人祈愿中而生的神明,什么时候也开始如人界皇宫一般。

自认被赋予了太多的责任,理应对所有人予夺予取,临了叹一声不知深宫苦,不如生在百姓家。

炒栗子一言不发,玄微对月灵道自己无事。

走过炒栗子前时,自然发觉了他难以压抑的紧张。

玄微抬手揉了揉炒栗子的头,什么也没有多说。

炒栗子诧异地睁大眼。

两只小月灵则提心吊胆看着仙尊走回了寝殿,不由大夸其进步。

“这回竟是没再满殿乱跑!”

“也没拔剑砍自己!”

“对对对,知道乖乖躺着去了。”

他们咬耳絮絮低语,贴心地给尊上关上了门,炒栗子沉默着看着,很是大人模样地叹了口气。

卧房内,床榻边玄微呆呆坐着,末了,像是完全无法忍受自己造出的冰雪,裹着被子往床榻深处缩去。

可他没能坐稳,摔倒了床下,便又择了桌底躲着,卷了软被将自己团团裹住,温度也升不起来。

……那时候年年也这样冷吗,玄微昏沉地想,外袍上的凝冰慢慢融化,湿哒哒地贴在皮肤上。

玄微用被子盖过了头,像是当年乌云盖雪所做的那样,被冻得瑟瑟发抖。

可他知道年年一定更冷更难受。

他的猫咪最怕冷怕水,更是怕痛。

然而其所畏惧,尽皆尝遍。

惧冷而入雪山采珠,惧水而坠水潭捞玉,惧痛则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玄微仙尊睁大眼,在昏沉的黑暗中恨不得将自己的皮肉相融,就此消失在原地。

他不再能否定自己是纪沉关,点点滴滴,他皆已体验,那些爱与恨,那些永恒的遗憾,他都体会到了。

……那个孩子说得对,玄微割裂地想,他一时是受欺辱被放弃者的家属,一时又是亲自动手的那恶徒。

“纪呆子!”

恍惚中他听到乌云盖雪这样叫他。

玄微哈出一口凉气,缺失半枚内丹又未能及时修养,他的身体此刻脆弱的仿佛像是个凡人。

岁年总是叫着呆子、笨蛋,调子却是明快无比,化为人身后,少年人便更会软着嗓子撒娇,故意咬字咬的千回百转。

轻轻的一声卷着暧昧的气流,贴在他耳边道:“纪呆子啊。”

然而下一刻,他又听到岁年说:“是我认错了人。”

纪沉关是好的,岁年喜欢他,他也喜欢岁年,彼此两情相悦,是天道无情,未能使他们求个圆满。

直到最后一刻,纪沉关都未想过要抛弃岁年。

如果没有后来——

如果没有玄微的存在!

心魔的火焰刹那蒸干了水汽,玄微仙尊像是蛰伏在洞穴里的望潮,他化出照霜剑,雪白的剑身在闷热的锦被中,映出他鲜红的双目。

他是熟悉这样的感觉的,初次启动玉笛心魔阵后,他岂止是拔出了照霜。

他深恨玄微这个身份,他要杀了玄微!

可是、可是——

不久前乌须的话响在耳边。

“如此伤己伤人,形如要挟,本君最厌此种行径。”

玄微猛地匍匐下去,四脚桌下照霜剑消散而去。

他将额头深深抵在软被间,剧烈的头痛像是要把他的脑子劈开,却只能无声地喘息。

原来连这个,聪明的乌云盖雪也已想到。

纪沉关是因玄微而生,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岁年要找的那个人,爱他护他亦不将众生论个轻重。

玄微的吐息都停止了,他将自己埋在狭小的黑暗里,将当年的细节全部串联。

纵然自己疑他伤他,岁年也未离开,猫咪再清楚不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世上哪有这样轻而易举的相信。

他真正的痛彻心扉,来源于玄微展现出他作为仙尊,生杀予夺,对存一还是保十的傲慢。

牺牲上百花灵又如何。

他在替他们做关于性命的决定

如同在风雪台刑上,他对岁年说:“我送你去轮回。”

对仙尊而言,轮回是重新开始,而对乌云盖雪而言,那便是死。

是遗忘、是告别。

是将手中最后把握之物,交付出去。

窗外再度刮起了疾风骤雪。

恰在此时,一阵猛烈的撞击窗棂的声响传来。

桃花香浓烈到了泛出腐朽糜烂气息的地步,一只形容水鬼的灵体趴在窗外上,手臂重重拍着屏障。

“玄微!哈哈哈!纪沉关!你又疯了!!”

倚妆双手死死扒着窗不让那束灵的法阵抓回自己,他披头散发,高声大喊:“玄微,你看见了,你看见了岁年吧,我认出了他,乌须就是岁年!他的骨瘴没有死,我认出来他了,是我先认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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