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那个女巫(81)
书桌下有三个抽屉。最上面那个抽屉里装着一些普通的首饰,有青绿色的发带,还有几串珍珠手链;中间那个抽屉里放着一套精美的茶具,茶壶上画着金雀花,茶匙不是配套的,而是被换成了银匙;最下面那个抽屉上了把小锁,等于是在告诉蕾娅,或者一个小偷,里面或许有他们感兴趣的东西。
这把小锁比门锁要好开许多,蕾娅用加琳给的铁丝捣鼓了一会儿,小锁便直接打开掉在了地上。这让蕾娅误以为自己还有溜门撬锁的天赋。
抽屉里有一本小书,还有几叠厚厚的记录纸,被分类成册。
这本小书出自佩洛姆印刷坊,正是蕾娅他们印制的彩色小书。一想到自己用心印刷装订出来的东西被这样的人拿在手上品读,蕾娅心里就一阵恶寒。
这些记录纸上有很多鬼画符,但以蕾娅的经验来看,这些大概率是从偏门书上学的符咒和阵法。而在这些符咒之下,记录的是一年内入院的那些病人每日的生活作息,以及“治疗”效果。
蕾娅翻阅了几张,找到了抱着猫的G09先生。令蕾娅没想到的是,这位G09先生原本的职业竟然是:记者。
纸上并没有写他是否是《里奇新闻报》的记者,但详细描述了他发病的过程。他到这里已经半年了,从意识模糊开始,到用脑袋撞墙,再到撕咬每一个靠近他的人。尼亚护工长在这串文字后加了一条批注:魔鬼夺走了他的灵魂,他从此憎恶神的子女——人类,转而亲近低贱的牲畜。
其他的记录纸也是一样的,都被尼亚护工长加了很多暗示病人们与魔鬼做交易的批注,让病人们看上去穷凶极恶,而他们疗养院成了拯救灵魂的使者。
在这些记录纸中,还有一张羊皮纸格外醒目。旁人一眼就能望出,它并不属于尼亚护工长。
这张羊皮纸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上面画着一只螳螂,线条勾勒得无比精致。三角形的头,大而明亮的复眼,两把镰刀似的前肢,惟妙惟肖,蕾娅只在科学画展上见过这样的画作。画纸背面写着一个名字——艾莉·布鲁,字迹十分清秀。
蕾娅没有在记录纸里找到这位病人的记录,不知道是不是尼亚护工长忙中出错,将自己私人收藏的画也夹进了这些记录纸中。
而就在蕾娅仔细翻阅这些记录表,试图记住更多信息时,窗外传来了三声钟响,一声比一声响亮。
“钟声响了!”加琳焦急地敲了敲门,“祷告结束了。快出来,蕾娅小姐!他们要过来了!”
听见加琳的声音,蕾娅迅速将那些记录纸塞回册子,关上抽屉,扣上锁,尽量使一切恢复原位,做出无人动过的样子。
但在离开之前,她说不清为何,竟鬼使神差地将那幅画着螳螂的画收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第64章
蕾娅将那幅螳螂画拿回加琳的小屋, 等加琳当了一天护工回来后,才将那幅画拿给她看。
加琳一开始没有太大的反应。但蕾娅半夜醒来时,看见加琳独自坐在窗边, 时而拿起那幅螳螂图端详, 时而呆呆地远眺窗外。
蕾娅晃了晃脑袋,披着衣服下床。
“抱歉, ”加琳听见声音, 歉疚地说道,“我吵醒你了吗?”
“不, 没有。”蕾娅摇了摇头, “我有心事的时候,就是容易在半夜醒过来。”
加琳轻轻“嗯”了一声, 回到了刚才一言不发的状态。
“你是喜欢画,还是喜欢螳螂?”蕾娅问道。
“很神奇,蕾娅小姐, 我都喜欢。我也见过螳螂,在果林里,有两只。”加琳望着远处说道, “但老妖婆不喜欢,她当着我的面,把其中一只大卸八块。在我为螳螂哭泣的时候, 嘲笑我是脆弱的鼻涕虫, 当时我才七岁。”
“随意践踏生命的人才更脆弱,愚蠢又残酷。”蕾娅走到加琳身边,撩动她浓密的发丝, 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宽慰道,“加琳, 你的手还疼吗?”
这话刚说出口蕾娅就后悔了。加琳忍着剧痛开锁、望风,帮助蕾娅逃走后还得回到那令人厌恶的人群里,做一整天的苦活计,手怎么可能不疼呢?
“早就习惯了,”加琳自嘲地说道,“我就算腿断了也得给他们干活。”
“等我离开的时候,你跟我一起走吧。”蕾娅弓着腰,视线与加琳的双眼平齐。
加琳目光流转,眉头微微一皱,声音里带了些哽咽,“蕾娅小姐,你这么有自信能带我走吗?我以为你只是来帮朋友和你自己摆脱死亡困局的。”
“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蕾娅微笑着说道,“还是说这是我一厢情愿,而你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加琳轻笑一声,注视着蕾娅的双眼。
“再说吧。”加琳喃喃道。
加琳没有正面回答蕾娅的问题。她又把头转向窗外,长长的发辫垂在胸口,上下起伏着。她开始哼唱起一首赞美诗,是蕾娅在别人口中听过的版本,但她把“神看见黎明的曙光”改成了“我看见黎明的曙光”。
加琳的嗓音清透又空灵,蕾娅听得出神。但没过多久,一阵若有若无的乐声从远处飘来,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加琳的歌声也渐渐停了下来。
“哪里来的伴奏?”蕾娅奇怪地说道,“加琳,你在这里还有个知音?”
“才不是我的伴奏!”加琳脸上露出被调侃成功的别扭神情,“打断我唱歌,讨厌死了。”
蕾娅跑出门,想听个真切。
是琉特琴的琴音。自从来了里奇城,蕾娅就再也没听过这么好的琉特琴曲了。
蕾娅十分好奇。夜色正浓,有谁会在此时弹奏琉特琴呢?
“声音是从礼堂传过来的,”加琳也裹着薄毯出来了,“你不怕被发现的话可以去看看。”
“在这个时候还能自由走动,甚至还能弹奏乐器的人,恐怕不多吧?”蕾娅思索道。
“你说的对,”加琳说道,“所以我说你要是不害怕的话可以去看看。”
“那你在这儿等我吧。”说完,蕾娅便穿好衣服,往礼堂走去。
“你还真要去啊?”加琳急忙追在蕾娅身后,“你就这么好奇吗?”
“唉,加琳。”蕾娅快步走着,“跟你说实话,我真是受不了这样压抑的环境,我现在闭上眼睛就能看到G09先生还有他怀里的那只猫,这快把我折磨疯了。为了早点离开这里,我什么线索都不想放过。”
蕾娅与加琳穿过一小片枯死的梨树林。加琳说,这些梨树是老普林斯结婚那年种的,所以瘦青蛙不让铲除。他对父亲的崇拜有一部分体现在了这些树上。
他是五兄弟里的老幺,梨树最后一次开花时,终于轮到他结婚了。但从此之后,死亡也被植进泥土之中,无论吹过多少次春风,梨树都已经再也发不出芽了。
礼堂的窗户修得很高。加琳从房子背后找来两个箱子垫脚,指挥蕾娅爬到树上去。
蚊虫在蕾娅耳边嗡嗡叫,飞舞一阵后,便朝礼堂明亮的窗子上撞去。
偌大的礼堂灯火通明,舞台上坐着两个病人,正在弹奏琉特琴。蕾娅之所以能认出他们是病人,是因为他们穿着特制的蓝白色套装。
礼堂中央放着一把椅子,椅子上竖着一副画像。蕾娅很快就辨认出,画上是年轻版的瘦青蛙。
而在椅子旁边的还有一个人:尼亚护士长。
她穿着一身华丽的橘红色礼服,紧绷的绸缎把她的手臂和腰腹勒出一圈一圈的肉,但她毫不在乎,那双蕾娅光是看看就会晕倒的高跟鞋在她脚上稳当得就像一双舒适的拖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