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浇愁(181)

肖征立刻反应过来:“也就是说,现在这个木偶的动作都是它操控人的实时转播!”

“对,”宣玑一点头,“都散开一点,不要碰到它,让它自由活动,不然那边可能会有感觉。”

外勤们纷纷拿出执法记录仪,开始跟拍,希望能从对话里摘出透露操控人身份的只言片语。

宣玑故意没往盛灵渊那边看,似有意似无意地感叹了一句:“没常识也敢乱用巫人咒,自己写过的咒就像自己闯过的祸,都得收拾干净啊。”

盛灵渊听了这句话,倏地愣住。

宣玑知道他为什么愣,他是故意的——这句话,是当年盛灵渊亲口对他说过的。

天魔剑刚刚能自由出鞘的时候,像出笼的鸟,迫不及待地想看清这个世界。第一次能脱离剑身的,虽然还不能离开剑身一尺,但整个人的视角都变了,他兴奋地围着盛灵渊打转,跟他比个头,冲他做鬼脸,数他的睫毛。

世界本来同他隔了一个盛灵渊,突然,隔阂消失,近在眼前。他看什么都新鲜,像个初生的小牛犊,面对陌生的一切,他什么都不怕,满心只有活泼的跃跃欲试。

天魔剑一度以为自己是天生的英雄性情,然而现在,宣玑回想起来,其实是因为怯懦往往来自于大大小小的创伤,而天魔剑灵在少年天子的脊背里十几年,被少年用单薄的脊背保护得密不透风,因此一出世,就自带铜皮铁骨。

而灵渊也从来不是让他完全地与世隔绝,从少年时代开始,他就有意教剑灵怎样说话、怎样同人打交道,常常豁出自己让他锻炼——有时候跟别人说话,他会让天魔剑来,天魔剑说一句,他学一句,自己不打断。

刚开始学习怎么跟人打交道,说错话难免,灵渊就会用自己的语气和其他肢体语言找补一点,或者事后想办法圆回来,同时教他的剑灵观察各色人的各种反应。

那时候,灵渊还不知道自己是天魔身,因为那场献祭发生的时候他太小了,还不懂事,陈太后和丹离都告诉他,他记忆中那场可怕的献祭是因为中了妖毒,为了救他牺牲了八十多位高手的性命,所以殿下一定不能辜负天下之望。

母亲与老师都是他最信任的人,他少年时对此深信不疑,还以为自己也会像凡人一样,有生老病死,长不过百年身。

但剑灵不同,剑灵长得太慢了,整整十六年才出鞘,以后,大概又要百年、千年才能凝成实体,生命漫长得凡人无法想象。盛灵渊觉得自己这一生大概是看不到他了,那么等他百年以后,这小剑灵怎么办呢?

灵渊是个习惯于深思远虑的人,他小心翼翼的、像捏陶土一样,一点一点引导着天魔剑,让他长成自己可望不可即的样子——快乐、无畏、肆意、永远心怀希望。

但他后来发现,宠过了头,天魔剑有点太跳脱了。

剑出鞘、少年天子离开东川,刚开始,对于天魔剑来说,就像是迎来了一场盛大的游戏,他对混战的乱世毫无感觉,就知道好玩。

于是很快,教训来了。

天魔剑在东川的时候,看书就困,巫人语和咒文都跟着学了一些,但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只捡好玩的记,这其中,“通心草”就是个非常理想的“玩具”。

他像学步的小孩一样学会控制自己的剑身,渐渐的,可以做一些简单的动作,第一个成功的,就是巫人族的“通心草”,没什么门槛,只要记得住那些繁复的巫人文字,不要刻错了就行。

天魔剑发现,他刻的通心草居然能按自己的心意说话蹦跶,如获至宝,一时玩得不亦乐乎——上树追鸟,烧丹离的竹简书,趁灵渊睡着的时候指挥小人编他的头发,往阿洛津的饭菜里倒一堆盐……

巫人咒那些枯燥的原理、让人看着眼晕的解、反和变形,他一概没有兴趣。

结果那次途中遇到妖族飞骑兵截杀,他们连夜拔营,混乱中,天魔剑把自己的通心草小人遗落了,到了新营地想起这码事,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催动不了小人了。他当时还以为是因为自己是个半吊子,距离太远,也没往心里去。

没想到通心草小人被敌军捡走,妖族飞骑兵有个精通各族语言的军师,利用通心草反咒探听到了天魔剑对盛灵渊说的话,推导出了他们的隐藏地。

铺天盖地的妖族飞骑兵杀来的时候,还是熊孩子心性的天魔剑吓得不知怎么办好。

那是灵渊第一次让他出锋见血,第一次让他知道,他一个疏忽闯下的祸,是要赔上将士们的血和命的。

离开东川,就没有游戏了,每一场角逐都是你死我活。

后来援兵很快来了,把那支冒进的飞骑兵一举绞杀。灵渊让人从敌人的尸体身上搜到了那枚通心草小人,当着他的面烧了,一边轻柔地擦干净剑身上的血,一边数落他:“没常识也敢乱用巫人咒,自己写过的咒就像自己闯过的祸,都得收拾干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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