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浇愁(86)

宣玑没注意——刚插在充电器上的手机响了,他被手机铃声分了一下神。

来电显示是肖征,宣玑抬手按了,把铁链一收,两条粗重的铁链缩回硬币,钻回他手心。

宣玑冷冷地对盛灵渊说:“行,你不打探出别人的底裤上有几根线头,就活不下去,是吧?既然你都看见了,那我也干脆打开天窗,亮个明的——我在巫人塚里说过,要是我死了,赤渊火就会重新着起来,不是为了保命糊弄你。我们‘守火人’,守的不是什么‘白火’‘红火’凤凰火离火,‘火’指的就是赤渊火。”

盛灵渊神色极复杂地看向他,可惜他俩现在“蓝牙”断线了,宣玑听不见他在想什么。

“我生于赤渊,一出生就是族长,因为我们这一族,一直都是上一任死了,下一任才出生——别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可能是都不想辅导小孩写作业吧,所以干脆临死的时候用命传承,反正都得死一次,又省事又不用废话。”

“我们天赋的使命就是守住赤渊,不能让已经灭了三千多年的赤渊火再着起来,必要的时候还得以身殉道。赤渊下面封着两次平渊之战的怨气,这你知道,从三千年前至今,每次有大天灾、战火、兵祸,赤渊都会产生共鸣。我生于二战,前一任族长就是那时候用自己当祭品,平息差点呲火花的赤渊的。你要问我是个什么灵物变的,不好意思,不知道,可能我不是什么灵物,是怪胎吧。”

只有魔头能镇压群魔,天神只会作为牺牲,让它们分而食之。

谁要是抽到“天神”的角色,那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不过话说回来,‘以身殉道’这破差事,谁爱去谁去,我来不了,”宣玑拧开水龙头,用凉水随意地冲了一下头发,然后他也不在乎有没有人围观,直接当着盛灵渊就把身上的“露背装”扒了下来,从旁边的纸袋里随便拎了一件卫衣套上,“不好意思,光荣传统传到我这一辈基因突变了,我这人不相信什么道,不喜欢负责,更不打算为什么‘牺牲’,出了事,我只能尽我努力让赤渊消停点,实在管不了,那就爱咋咋地——我这么坦白行吗?您放心了吗?咱俩到目前为止,没什么立场冲突,是吧?”

盛灵渊的嘴唇轻轻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宣玑只觉得那张温柔又多情的脸纯属画皮,再怎么赏心悦目,一联想起下面盖着的人渣本质,他也懒得欣赏了。

他顺手揣走了自己的钱包手机,又拎走了快餐袋——反正人家陛下也看不上垃圾食品——撕开房间门走了:“拜拜了您。”

伟大跟卑鄙并不冲突。

功照千秋,照不亮陛下千秋万岁的黑心。

有些人鳏寡孤独是命运的悲剧,有些人就纯属活该。像盛某这样的王八犊子,挂在历史书上就挺好,实在没必要下凡深交。

宣玑打算自己到楼下前台再开间房,才刚上了电梯,手机又响了,还是肖征。

宣玑怒气冲冲地接起来:“没完了吧?爹刚加完班,让我消停两秒你们能憋死吗?你局给我开多少加班……什么?”

宣玑一走,酒店房间就骤然空了下来,空气里还残留着焦味——方才的铁链在雪白的墙上留了一条灰。

盛灵渊呆立了好一会,伸手拂过那些一抹灰,灰尘就自动从墙面脱落下来,在他掌心落了寂寞的一把。

“他怎么会是……”

宣玑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变的,盛灵渊却在一瞥间,认出了那根刻着“封”字的骨——因为那字是他亲手刻下的。

他轻轻地闭上眼睛,握着那一把焦灰的手居然有些颤抖。

史书上说,九州混战是平帝发动的,此人在后世编的故事里只扮演过两种角色,要么是青面獠牙的贪婪野心家,要么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二百五。

但其实一场战争能打到旷日持久、生灵涂炭,是不能归咎于一个凡人的。

三千年前,赤渊还不叫“赤渊”,叫“南明谷”,是神鸟朱雀的栖息地。

神鸟朱雀地位很特殊,一方面在妖族中地位尊崇,一方面也被人族奉为南方大地的守护神,世代有神庙供奉,位列四圣。

南明谷底有地火岩浆,温度极高,除了烈火鸟,人与妖都难以靠近,是条天堑。人族和妖族就被这条天堑分隔开,泾渭分明,本来是各过各的。

然而,天灾不理人愿。

九州混战的起源,应该是第一次平渊之战前,南明谷发生过的一次大地震。

据说那场地震把整个南明谷翻了个底朝天,北至人族京城,南至妖都,全都震感强烈。当年冬天,妖都的冰就比往年厚了两寸有余,到了次年,都已经是人间芳菲尽的四月,妖族境内的杨柳仍迟迟不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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