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利尔低头与神官对视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在看一片最深邃的夜。

“神官大人。”混血精灵伸手举在神官头顶，为他挡住天空中纷纷扬扬的雪花。

“他们会化作夜空中的星星陪伴您。”奥利尔压低了声音，毛绒绒的耳朵也垂了下来：“我希望您能开心，神官大人。”

旧年与新年交替的时间，他希望这位给混乱之地带来福音的神官能发自内心的快乐，被悲伤与愤怒纠缠的人，最后都会被黑影拉入罪的深渊。

就算是常年与黑暗作伴的神官也无法幸免。

“奥利尔，谢谢你的关心，但是我更想知道你背熟我给你的发言稿了吗？作为骑士长不应当在宣誓效忠的时候忘词。”

乌西拍了拍精灵的手臂，示意他将手放下。

“我已经背熟了，神官大人。”奥利尔清了清嗓子：“需要我背诵一遍吗？”

乌西摇头：“当然不用，这是用来宣誓效忠的誓词，你不应当向我背诵。”

“其实在我心中这并没有什么不同。”奥利尔跟在乌西身后低声嘟囔：“我不过是因为相信神官大人而已。”

比起效忠那位金发的贵族国王，他更想跪在神官的面前宣誓，献上自己永不改变的忠诚。

乌西带着精灵回到广场站到国王的身后，在国王宣布仪式开始的时候，神官悄悄握住了混血精灵的手腕低声嘱咐：“以后就不用叫我神官大人了。”

他松手揉了揉精灵毛绒绒的耳朵：“称呼我的名字，奥利尔。我不再是你的神官，而是你并肩的伙伴。”

混血精灵愣愣看着他，直到轮到骑士长就位的时候才因为背后的推力回神。

吉尔斯不满地看着一脸懵懂的混血精灵：“小家伙你在想什么？这个时候可不是走神的好时机。”

“快去吧，轮到你了。”费西低声催促，向他指明了应当前进的方向。

如同费西在墓地时看见的一样，六位新晋骑士长站在六芒星的六个角上，法阵的中心站着那位等待被宣誓效忠的国王。

魔石灯将整个广场点亮，不像是墓地中只有月色照明的昏暗。

伊林抽出自己的剑，听见周身的欢呼与祈祷，似乎在这一瞬间踏破岁月，从未有过谋杀与战乱。自己始终是那个被神所眷顾疼爱的王子，于今日成为真正的国王，亲手将骑士长的光荣别上挚友的衣襟。

那一天的阳光璀璨，是春天花开最好的一日。王都中所有人都在为新王加冕而欢呼，奔走庆祝，酒香充斥了大街小巷，就如同今日一般。

但是春花灿烂换作霜花雪白，纷纷扬落的雪落在伊林的脸庞肩头，冰冷的温度将他拉回现实，挥动手中的剑为他的骑士长送去祝福。

灯光透落在等待受封的六人脸上，或随意或坚毅的脸都与记忆中的不同。

他五百年前的朋友们为自己留下满手的馈赠，就连告别也无法说出口，便化作握不住的尘埃飘散。

带着满腔的仇恨与未完的志向，永远沉睡于风中。

伊林将荣耀的徽章亲手别上骑士长的胸前，手间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表演一场背叛。他曾经许诺，自己只会有六位骑士长，就算是死亡将他们分离，自己身后的位置永远都为他们留下。

徽章上的名字用烫金写就，在光下闪闪发光，伊林却垂下眼不想多看一眼。

直到站在唯一一名女骑士长面前，女性独有的敏锐发现了国王的情绪。

蒂娜：“陛下，我想我能自己来。”

伊林将徽章交给她：“当然可以，公主殿下。”

“您不必为此为此焦虑。”蒂娜压低了声音：“因为各种原因我们成为您的骑士长，不代表我们就能成为您的朋友。”

伊林看她，公主的礼服长裙上没有多余的装饰，一朵水做的百合别在她的胸前与那枚徽章并列。褐色的长发盘起干练而简洁，那张女人柔和的脸上全是坚毅：“我会向您效忠，献上我的力量，但并不代表矮人一族在我心中不再重要。这并不冲突，我的陛下。”

“希望您能明白，旁人无法改变您心中的认定。”

她抚了抚鬓边的碎发：“毕竟我想我们并不需要与逝去的人多做比较，这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伊林沉默许久：“你说得对，蒂娜。”

公主微微颔首：“请原谅我的失礼的言语，陛下。”

骑士们一一宣誓，欢呼声达到顶端的时候，晋封仪式落幕，作为配角的国王安静退场，任由人潮从自己身边涌过。

他回头，第一眼就看见站在人群中冲自己微笑的魔法师。

黑发黑眼，在黑夜中却如此耀眼，不需过多的动作就能夺去自己所有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