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702)

今日大雪稍停,晋兵列队出营,推出攻城锤,扛起云梯。

鼓角齐鸣,刀盾的撞击声和战马的嘶鸣声交织在一起,成为压垮城内守军的最后一根稻草。

自氐人幢主以下,无人想平白丢掉性命,都想打开城门,趁晋军没有彻底合拢包围圈,寻找空隙,杀出一条生路。

起初,众人仅是劝说太守,希望他能改变主意,给大家留一条生路。

国主已死,长安易主,纵然能挡住晋兵,未必能挡住秦氏的铁骑。何况西边还有吐谷浑和什翼犍,困守天水城,早晚都是个死!

好说歹说,几乎说破嘴皮子,苻太守就是不松口,打算一条路走到黑。

众人的耐性越来越差,焦灼越来越甚。

再次劝说无果,终于决定,直接动刀,拿下苻太守人头,转投晋兵!

苻太守虽知属下不满,却无论如何不会想到,竟有人真的动手,要在城头取他性命!

听到晋兵的号角声,苻太守正俯瞰城下,眺望晋兵战阵,忽闻脑后风声,顿时心中一凛,本能向旁侧躲闪,右肩仍被划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如果不是他躲得快,恐怕这一刀会砍在脖子上。

“你?!”苻太守震怒,目龇皆烈,顾不得流血的伤口,猛地抽出长刀,大声道,“你要造反?!”

“造反?”门下贼曹举起染血的长刀,冷笑出声,“苻坚已经死了,长安已经破了,氐秦早不复存在,我造谁的反?”

“府君,这么做是为大家求条生路。你决心去死,不妨将人头借我等一用。”

扫视众人,发现仅有忠仆站在身边,余下皆立在对面。

苻太守顿觉心如死灰,知晓无力回天,今天恐要死在城头。突然纵声狂笑,道:“尔等不忠不义之人,以为取我人头就能投入遗晋,再享荣华富贵?简直笑话!”

“我纵然要死,也绝不会死于尔等之手!”

话音未落,苻太守退后半步,背倚城墙,再度扫视众人,以胡语大喝一声,诅咒众人必将死无葬身之地。随即单手猛地一撑,纵身跃落城下。

呼啸的北风中,仍能听到他的斥骂。

一声钝响之后,遍地银白之中,陡然绽放一抹暗红,仿佛盛开在地狱的彼岸花。

城头一片死寂,城下的鼓角声却未停止。

攻城锤和武车齐出,士卒架起云梯,悍不畏死的爬上城墙。正要挥刀劈砍,却发现城头守军毫无斗志,见晋兵冒出城头,第一反应不是抵抗,而是弃刀投降。

桓石虔得报,和谢玄等人商量,以为其中有诈。

哪料想,城中的主簿竟带人打开城门,皆身着素服,披头跣足,口中高喊献城。

“这……”桓石虔没了主意。

无论扶风还是略阳,都是连场血战,方才彻底拿下。顿兵天水数日,大军上下都以为会经历一场恶战,结果人没杀一个,对方竟主动献城?

“谢将军以为如何?”

谢玄沉吟片刻,提议无妨派人入城,再将献城的一干官员带来。

询问王献之的意见,和谢玄一般无二。

最终,桓石虔拍板,撤下攻城锤,派两队甲士入城,并将姚主簿等人带到大帐前,仔细加以询问。

天寒地冻,难为姚主簿等衣着单薄,更赤着双脚。穿行过雪地,众人早冻得脸色苍白、嘴唇发青,瑟瑟发抖。

见到一身铠甲的桓石虔,众人顾不得打哆嗦,纷纷行礼,口称愿投晋朝。

“哦?”桓石虔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目光在众人身上转个来回,“尔等所言确实?”

“不敢有假!”

“你是天水郡主簿?”

“回将军,正是。”

“天水太守在何处?”

“他……”姚主簿迟疑两秒,见桓石虔面色冷峻,帐中的部曲各个眼放凶光手按刀柄,不敢再支支吾吾,立刻将苻太守如何决意守城,又是如何众叛亲离,最后跳下城墙之事说得清楚明白。

“你是说,之前跃下城墙之人就是天水太守?”桓石虔问道。

“确是。”姚主簿点头。

桓石虔眉心锁紧,同谢玄杨广等对视两眼,都是心生感慨。

“拉下去。”

“将军?”

姚主簿等人面露惊色,不敢相信,自己主动献城,竟落到如此下场?

桓石虔没心思和他们多说,只令部曲将人带下,没有立刻手起刀落,也没太好的待遇。

“着人收敛苻太守尸身,好生安葬,遇其家眷当妥善安置。”

“诺!”部曲抱拳。

“入城之后,莫要骚扰百姓。如有违背,军法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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