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淘沙(2)


那是长兴四年,在一开始她只知道那是蛇年。除了刘成,刘家当时只有四个女人。当头的是王氏,也是刘成的母亲;之后就是阿张,刘成的妻子,也是她这个身体的母亲;而除了她之外就是还不到三岁的刘静。从她穿来到这一年,刘家发生的最大的事就是阿张流产,大滩大滩的血从阿张的下体流出,她当时就被吓傻了,王氏却一直很冷静,让她到街头去叫了郎中,又扶着阿张躺到了床上,自始至终没有一点慌乱。
那一次她以为阿张要不好了,谁知阿张却活了过来,王氏用一个铜镯子换了两斤红糖把阿张救了回来,过后阿张也没有太把这事当回事,只在床上躺了十天,之后就该洗衣洗衣,该挑水挑水了。
那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到了极限,哪怕她觉得自己应该沉住气,观察好,弄明白自己所处的时间朝代——从衣服上,她本来估摸着自己应该在唐朝的,可她不知道是在唐朝的哪个时间段,千方百计打探出来的一些信息又完全和记忆对不上,所以她曾一度怀疑自己穿到了什么平行空间。
不过不管在什么地方她知道自己都不能轻举妄动,作为一个曾带团去过大半个中国的导游,她非常清楚哪怕是在现代一些人迷信起来也令人无语,更不要说是在古代了,若是被人怀疑了,喝点什么大神的土药是轻,烧死都不是没可能。
可那一次她真的忍不住了,郎中本说要让阿张吃些滋补的,可他们太穷了,穷的连鸡蛋都吃不起,只能让阿张喝红糖水,这次阿张是命大,下次呢?阿张能熬过来,换成她呢?
稀的可以见底的米粥,夹杂着各种杂物的窝头,除了咸没有任何滋味的咸菜,但就是这样的饭菜一天也只有两顿。她觉得自己时刻都处在饥饿中,在夜里饿醒的时候她能清楚的摸到自己的肋骨、胯骨,她甚至觉得自己能摸到上面的关节。
她会饿死的!哪怕没有病痛意外,就这么饿着,她也会被饿死的!
她爆发了,她问阿张为什么不想办法,阿张迷茫的看着她,仿佛很奇怪她在说什么。
“我们可以做买卖,可以把家里做的东西拿出去卖,我看娘娘你做的鞋子就很好,为什么不试着卖卖?也许就能赚到钱呢?”
“不会有人要的。”
“没有试过怎么就知道不行?”
阿张只是摇摇头,然后就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她不死心,偷了阿张做的一双鞋拿给货郎看,那货郎笑了好一会儿才道:“这位小娘子,即使要花戴,也不要拿这种东西来糊弄某,这样的东西,哪家不会做?小娘子下次倒可以拿些粗布过来,某这里倒可以换得。”
她当时死死得盯着那个货郎,想从他的话里找到欺骗隐瞒,可是没有,那个货郎是真的看不上阿张做的布鞋。后来她才知道,这里大多人家都是穿草鞋。刘家其实也没有富裕到能穿布鞋的地步,但得益于刘成是个兵,曾经抢到了一卷粗布,这卷粗布就成了全家上下衣物的来源。阿张曾想要把这卷布卖了换成粮食或钱币,是王氏让留下的:“刘家虽败,也不能丢了脸面。何况我到底是王家的女儿,也不能令祖上太过蒙羞,若是没有也就罢了,既然有了,就自用吧。”
说这话的时候王氏是很有几分气势的,不过她当时除了吃惊还有些狐疑。王氏虽然把刘家摆在了前面,但看起来更在乎自己娘家的身份,难道王氏出身豪门?
后来她才知道王氏出身固然不错,真算起来还是琅琊王氏的分支,不过王氏之所以会这么说,也是因为此时女子的地位要远远高出更为现代人所熟识的明清,规矩也没有那么死板。这一点在称呼上就能看出来,比如阿张,在外面人家会叫她阿张,也会叫她四娘子,却很少叫她刘家的。这也就是说,她虽然嫁到了刘家,但身上关于张家的痕迹并没有消失。而这里的女子也很少有我生是x家的人,死是x家的鬼这样的观念,改嫁在这里是非常普遍,而且,并不受人诟病。
刘家只那么一卷粗布,而且用的还差不多了,刘灿自然是拿不出来的,她就又想到养些家禽,鸡鸭这些东西自己就能找吃的,平时能下蛋,逢年过节还能添个荤菜。这一次她的提议倒是受到了褒奖,但还是不行:“家里院墙不够高呢。”
穷,不只是他们一家,真比起来他们家在周围的日子还算可以,还有比他们更穷的,虽然平时邻里关系还行,但在院墙不够高的情况下养鸡鸭,那就是明摆着让偷的。至于说加高院墙,刘成腾不出手,他们更没有钱买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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