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翔九天(226)



“而等她知道一切的时候,她已经怀了那个男人的孩子,却是再也回不去了。”慕容非慢慢说着。
姬容也一直沉默的听着,背脊虽还总是因疼痛而反射性的抽搐,却没有像之前一样沁出一层又一层的细汗。
“不过,她总是有不知道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家中曾经为自己定的那门亲事——那个曾被她直接斥为‘百无一用’的男人至今已经官至一品。她不知晓……”慕容非说着,然后,他由衷的,或者还带点遗憾的感叹:
“……真幸运。”

姬容稍抬了抬头。
慕容非也已经搽完最后一处。他收起药瓶,为姬容拉好衣服,再盖上被子,才低声建议:
“凤王,您可要休息一会?”
姬容看了慕容非一会,然后,他简短的说:“已经过去了。”

从头到尾,慕容非都没有说过自己小时候怎么被责打,又怎么不容易。他只是说了自己母亲的个性,又说了自己母亲的经历,还有他父亲、他大母的个性……那么,依姬容的才智,又怎么会猜不出接下去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这其实比慕容非直白的说自己的经历过的事情好上许多。
所以,姬容才会隐隐安慰慕容非‘已经过去了’。

慕容非微笑,温和平静,仿佛在一瞬之间就把那不经意展露出来棱角和锋锐收拾得干干净净:“小人知道,小人只是……”
只是什么,慕容非没有说下去,他停了片刻,只道:“恨相逢而已。”
言罢,慕容非不再提这些,只对姬容行了一礼,道:“小人就在外头伺候,殿下如果有什么需要,出声就好。”

姬容淡淡点了头。
慕容非再行了一礼,便端起托盘走了出去。

之前为了能够随时服侍姬容,慕容非并没有睡在屋里的下人房,而是就在内室之外——只和姬容的床相隔一个雕花隔断——的小厅休息。
慕容非随手把托盘搁在了小厅的几案上。
他坐下来,在旁边的脸盆中净了手,细细擦干水珠,随后又为自己倒了一杯温茶,随后才坐了下来。

漫不经心的搁下茶杯,慕容非看了看自己的一双手。
那当然是一双修长有力的手,一双能掌控事物的手。
慕容非又想了想自己方才所说的话。
平静而又隐含愤懑……慕容非几乎就要以为自己内心深处就是这么想的——他就是在恨她,就是在嘲讽她的愚蠢。

可这只是几乎。
——在很早很早,早到慕容非只有六七岁的时候,他就忘记了自己其实有一个母亲的事实,当然也更不会为那个所谓的‘母亲’的成年旧事而心情波动。
而今天,慕容非之所以会说这么多,之所以会表现出愤懑,不过是因为想让姬容觉得了解自己,进而可以掌控自己——上位者向来喜欢可以掌控的人。
而他,则喜欢因上位者的信任而得到的各种权力。

慕容非想着,他合了合手掌,随后带着些满意的微笑起来。

说谎只是一件事。但把全部真实事情表现成谎言,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而用一些并不简单的真实谎言,用一些连说谎者本身都觉得真实的谎言换取某些东西……
其实不错,不是么?


第八十三章 分别


一如萧皇后所说:事情并没有完。
事情并没有完。独自坐在太和殿的羽帝想着。他提起朱笔,几次要下手,却又始终下不了手,只能徒劳的看着一滴又一滴的鲜艳将白纸染得斑斓。
如果没有意外,十年后,他会把皇位传给姬容。羽帝想着。
传给那个他不是最喜欢,却最看重的孩子。可是——羽帝执笔的手又狠狠的抽动了一下。
一滴朱红的液滴飞离笔尖,在半空中划过完美的曲线弧度,以一种优雅的姿态降落于早已斑斓的白纸之上。
可是——羽帝咬了咬牙。
可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他最喜欢最看重的两个孩子,居然会、居然会——
羽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一向稳健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不是被陷害、不是被诱惑、甚至还不是一时的冲动、一时的喜欢——两个兄弟相爱?这天大的笑话!
羽帝很想以一种嘲讽的大笑声来配合自己心中所想,可当那姬容被杖责情景不听话的一再浮现在他脑海里时,他却只觉得一阵一阵的心冷。
羽帝搁下笔。靠倒在宽大的椅背上,他的手终于不再颤抖,但他却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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