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阙(585)

柳郎中在书房与外甥说了很多事,包括许多秦老爷秦太太都不知道的事,柳郎中道,“当时,陛下刚刚被立为储君,姐姐忽然就要去庙里小住,我就心里觉着不大对劲,可那时,父亲和大哥都死在陕甘,连先帝都死了,京城里乱,各家也都乱。我过去看望姐姐时,姐姐与我说了不少话,我那时也粗心,竟然没察觉出姐姐那天与我说的话格外多。后来,人人都说姐姐在庙里染病过逝,别人都信,我是不信的。什么染病,分明就是宫里那些人下的毒手!彼时我不大明白当年宫中情势,如今见着你,才觉着,当初姐姐去了民间也好。你不过是身世被人知晓,就受这样的陷害,你若在宫里,如何能平安长大呢。”

柳郎中很是心疼自己姐姐自己外甥,便是说着当年事,亦是虎目含泪,只是强自忍着,方能不哭出来罢了。

柳郎中问秦凤仪,“如何你可有什么打算没有?”

秦凤仪道,“京城我是再也不想呆了,我一想到跟那个恶心家伙在同一个地方,就恶心的想吐!我想着,带着我爹娘还有媳妇儿子回扬州过日子!”

“好!”柳郎中道,“官儿我早不想做了,待舅舅收拾一二,与你一道回扬州!以前舅舅没能照顾你,以后咱们都在一处,再不分开了。”

其实,听柳郎中与秦凤仪说话,就能听出来,这甥舅二人虽则相貌完全不像,但,性子还是有几分相似的,只看柳郎中这说辞官就辞官的架式,这也完全是秦凤仪他亲舅啊。

当然,秦凤仪不只柳郎中这一个舅,甥舅俩说了半日的话,连肚子饿都没察觉出来,直待天晚,秦凤仪才想来要请舅舅吃饭的,立刻令人去厨下备饭。柳郎中起身道,“饭就不吃了,我这就回家收拾行礼,你这里吃过饭,明儿一早也收拾吧,待收拾妥当,咱们便一道往扬州过清静日子去。”

秦凤仪也不与舅舅客气,起身送舅舅出去,然后,送三舅出门的时候,就遇着了二舅。不待秦凤仪有何所应,二舅嚎啕一声就扑了过去,抱着秦凤仪放声大哭,“我可怜的甥儿啊——我可怜的甥儿——”不知道的,还以为秦凤仪怎么着了呢。

二舅就是前恭侯、今恭伯了,当初派些市井混混杀秦凤仪的柳大郎,如今看来,算是秦凤仪的舅家表兄了。秦凤仪现在心情很差,见到三舅才稍稍好了些,觉着世间还是有真情的,结果,一见二舅,秦凤仪那心情,立刻又跌入了谷底。秦凤仪对付这主动上门认亲的恭伯很有法子,他正色高声道,“先告诉伯爵一声,我绝不会认那无情无义的东西做父亲的,更不会去做什么皇子!我已经决定回扬州了,三舅要辞官与我一道回扬州,你看,你是不是也辞个官,与我一道去扬州,过平民百姓的日子!”

恭伯的嚎哭一下子就止住了,他仿佛一只突然被掐断脖子的鸭子一般,大张着嘴,脸上还有两颗要掉未掉的泪珠,然后,便被秦凤仪这话深深的震惊住了,恭伯急的一把抓住秦凤仪的胳膊,道,“外甥岂可这般意气用事!还有老三,你当劝劝外甥,外甥可是陛下元配嫡出皇子,论尊贵,更在大殿下之上!何况,陛下现在尚未立储!凭外甥出身之尊贵,储位必是外甥莫属啊!”

秦凤仪心里的火腾腾的往外冒,他一把甩开恭伯的手,冷笑道,“什么狗屁储位!现在就是他嘎嘣死了,叫我去做皇帝,我都不会去!我一想到我娘,我只恨不能直接放把火把那个狗屁皇宫给烧了!”

恭伯觉着秦凤仪现在的情绪实在不大稳定,他连忙道,“我知道外甥正在气头上,那舅舅就先回去了,明儿再来看你。”

然后,说明儿个再来的恭伯,却是再未来过。

秦凤仪已是拿定主意,再不往京城呆了,回老家过日子去。秦老爷秦太太向来是听儿子的,见儿子这么说,夫妻俩已经打发下人收拾行礼了。

李镜私下与秦凤仪商量,“回扬州好吗?”

秦凤仪虽然还没原谅媳妇对他的欺瞒,现下也会心平气和的说话了,道,“扬州是咱的老家,不在京城,自然要回扬州。”

李镜道,“我知道你深为婆婆抱不平,我说这话你别恼,眼下陛下在位,自然还有两分香火情,咱们在扬州,起码平安是能够的。倘陛下百年,大殿下登基,家里日子要如何过?”

秦凤仪正在气头上,还真没想太多,此时,李镜一问,他竟不知要如何应答。这一急,心下又生出恼意,于是,就犯了犟头病,恶狠狠道,“难道我怕他!”

“介时人家为君王,咱们是平民,你纵不怕,人家要拿捏你也是一拿捏一个准,端看人家心情罢!心情好,兴许留你一命,心情不好,阖家赴死也不是什么稀罕。”李镜道,“你也是读过不少书的人,嫡庶之分,难道仅仅是尊卑之别?便是寻常人家,庶子承继家业,嫡子的日子都不能好过?到了皇室江山,血流成河之事更不稀罕。我不是让你去争皇位,只是,眼下不计较明白,咱们是不怕,阿阳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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