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皇帝(220)

虽然心里是很想趁自己还活着的时候,把现世自己知道的东西都写出来留给他们,能用的就用,不能用的就算了。

这样耗着,就连小皇帝都觉得自己不会活得长久,带着毒刺的藤蔓紧紧包裹着心脏,将本就千疮百孔的心脏刺得更是体无完肤,那满是漏洞伤痕的心,也唯有在这几人身边能稍微汲取到一点弥补,他甚至连自己到底喜不喜欢他们都分不清了,只知道有这些人在,呼吸不会那么痛苦。

也许自己只是利用他们,利用他们对自己的感情来填补满是伤痕的心。

也许从不曾喜欢过他们,这对他们而言会不会太过残忍了?

又想到了那句“无心无情”。

小皇帝努力跟上慕容涯的脚步,彻底暴露在太阳底下,沐浴在久违的阳光中,他微微眯起了眼。

叶倾欢在一旁说,彰国人最擅邪术,陛下的诅咒极有可能是出自彰国中人之手,而彰国邪术又以贵族中人能发挥最大效力,探子已经锁定了范围,就差点时间而已。

尉迟骄阳驳道,你不是说药峰上那老头儿说这东西是无药可解的么,就算找到了诅咒之人,没有解法,如何解开?

慕容涯嫌恶地皱了皱眉,拉着小皇帝来到一处亭子坐下,一旁早有伺候的宫人随行,端了茶点进来。

闲极无聊时甚至会想,自己死后,该由谁来即位,皇叔是个很好的人选,可他未必想做那个位子。

那三人从药峰的老头讨论到“心病还须心药医”。

小皇帝忽然问道,“岳闻乐呢,他被朕弄死了吗?”

叶倾欢脸色一变,又极力掩饰住,微微蹙眉道,“他被你赶回沧南继续兴修水利去了,难道……你都不记得了?”

小皇帝苦笑,缓慢地摇了摇头,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哦,不是,朕只是记不太清罢了……嗯,原来是回去了,不是死在大牢里啊……”

叶倾欢用力地将心酸忍耐住,笑着将小皇帝喜欢吃的芙蓉糕递给小皇帝,“你最近太劳累,难免会有记错的时候,别太在意。”

小皇帝轻闭上眼,点点头,又接过那块芙蓉糕,塞进嘴巴里,嚼了嚼。

慕容涯盯着他吃东西的模样,没说话。

四个人很难得能如此平和地相处在一块,小皇帝有种感觉,其实这样也不错,比起整天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好多了。

就让时间一点点,慢慢平静地过去也挺好的。

他是真的觉得,有点累了。

视野逐渐变黑的时候,似乎耳边有好几个人的吼声,有皇叔的,叶倾欢的,尉迟骄阳的,种种声音掺杂在一起,最后越来越远,听不到了。

全身疲惫。

小皇帝以为自己会就这么死去的时候,黑暗中隐约出现了一个人模糊的身影,那人的容貌渐渐变得清晰起来,秀眉深目,小巧直挺的鼻子,略薄的唇,如缎墨发,俨然就是自己最为熟悉的容貌。那人静静地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然后沉沉叹了口气。

小皇帝赶紧上前抓住那人的袖子,有点不顾一切,“你是慕容予繁?你是来取回你的身体么?”

那人轻而缓地摇了摇头,他没说话,只是指着他的背后,目光深远。

小皇帝急忙转身去看,背后也是一片漆黑,他不得要领,只能再去问对方,可回头时,却哪里有半个人影?

他颓然地看着身后,疲惫感再度袭来,这次他没有抗拒,而是顺着自己所希望的倒下了。

一点白光蓦然出现在前方。

他犹豫了一下,仍是爬起来,跟着那道白光走去。

回忆像画面一样,一张张铺陈在眼前。

有熟悉的一幕,是岳闻乐跪在自己面前痛骂自己的模样;有冠礼时慕容涯亲自为他挽起头发的一幕;有叶倾欢清晨见他醒过来时的欣喜与担忧的目光;有绝崖谷一战惊险的际遇;有自己最初穿越过来时那令他又气又羞愤的一夜……而在那之前,有慕容予繁颤抖着手腕喝下掺杂了毒的汤药时决然的一幕;有第一次被慕容涯压在身下时羞愤欲死的痛恨;更有第一次看见叶倾欢年少时意气风发的模样而心生艳羡;有在皇宫第一次遇见尉迟骄阳被对方手上的草蚂蚱吓哭了时的画面……

有些记忆是他的,有些不是他的,有些是分不清到底是谁的……

最终,都成了他的。

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渐渐变淡,走入他的身体里,与自己骨血相融,最后面对面时那抹释然的笑,却一直印在小皇帝的脑子里。

这次,没有做那种会让他痛苦不已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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