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璧(19)

岑渊的确是死了,再也不会活了。

而他依旧活下去,活在没有这个人的世界里,直到几十年之后。

天色渐渐变亮,尸体变得越来越僵硬,而这具躯体将会逐渐腐烂,终将成泥。

商弈庭慢慢站起来,将他的躯体放入棺材中,合上棺盖,挖坑将棺木埋下。

他武功极高,这一切做起来有条不紊,也丝毫不觉得疲累。

这一片地极为松软,葬了人后只隆起了一个小小的土包。

他在坟边靠坐了好几个时辰,天渐渐亮了,他也没什么感觉,只知道露水沾湿了衣裳。

明日庄中的卷宗又要堆案如山,若是不能早些回去,恐怕又要几日不能歇息。

若是岑渊还在他身边,他必然不会如此疲累。

在坟边坐到午时,心知若是再耽搁下去,必会有人来寻,于是起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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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隽已除,岑渊已死。

商弈庭的所有顾虑都已消散一空,却完全没有任何志得意满,只觉极为暴躁,想找宋鸣风排遣一下。

可惜宋鸣风并不在身旁,何况他对宋鸣风一向温柔以待,忽然暴虐起来,宋鸣风恐怕立刻敬而远之,从此再也不理他。

扬州分坛的众人颇为奇怪,庄主一向雷厉风行,虽然喜欢一些鱼水之欢,但并不曾妨碍过大事,如今怎地忽然沉迷青楼之中。

虽然说天香楼是商家的产业,庄主要玩乐也没有什么,但弄得天香楼中的众多风尘女子谈庄主而色变,众人都不由得相顾骇然。

从未听说过庄主有如此性癖,几乎所有人进了庄主的房里,直着进去,便是横着出来,身上斑驳,不成人形。

商弈庭渐渐变得脾气暴躁,暴戾残忍,但凡有人敢拂逆他的意思,便立刻遭到责罚,弄得上下心惊胆颤。

商弈庭也自知心中烦闷,无法消解,他原以为是戾气没有发泄的地方,但找了不同的人试过,甚至有不少是男子,但只会让他越来越残忍好杀,不能让他心情安定下来。

怀中的男子痛醒后再次晕厥,商弈庭退了出来。

看着他与岑渊有一、两分神似的面庞,默然半晌,才徐徐整了衣裳。

这个是最久的了,但也只有三天而已。

推了门出去,外面什么人也没有。

重开天香楼时,很多攒了不少金银的风尘女子都已自己赎身离去,而天香楼也开始江河日下,生意不比往常,来往的客人稀少,半夜推门出去,自然也不会遇到什么人了。

不知不觉走到后院的那一排低矮的房子前面,在一间敞开大门的房前停下。

屋里的主人已离开,据说是得瘟疫死的,所以暂时没有什么人住。

用具都已被搬走或是烧掉,只剩下一个冰冷的床架,床架上的木板还没来得及拆走。

这间房他早就知道,但一直抗拒着进来。如今却是不知不觉来到这里。

或许冥冥之中一切早已注定。

商弈庭在这间昏暗的房里默默站立半晌,空气中依稀还停留着药的清香。

那个人断了四肢筋脉,无处可去,终日便躺在这房里。

商弈庭心中极轻极静,慢慢走了进去,慢慢躺在沾满灰尘的床板上。

心渐渐沉静下来,他看到房顶有蜘蛛在结网。

或许那个人每天都看着这四壁,和窗棂外狭窄的天地。

商弈庭忽然自失一笑,转过头想要侧身,忽然之间,再也不能动。

从他这个方向,堪堪可以看到门外进来的客人。或许这正是商隽的目的之一,让岑渊眼睁睁地看着有山庄中的亲信出入,却无法求救,只能远远地看着。

他在后院之中身分低贱,平日并没有什么恩客,在他身上发泄兽欲的,只是些寻常的贩夫走卒,自然也不会有亲信到此。

而那一天,他携着宋鸣风的手,踏入天香楼,在宋鸣风的脸颊上印上一吻时所在的位置,也正是窗外能看到的地方。

或许……那天正是被他看到了,所以他才会忽然断气吧。

商弈庭低低笑了一声,目中忽然有种他不愿渗出的液体溢出。

这个傻子,明明只是……一场风月,偏偏被他当真……

不知躺了多久,他侧转过身时,忽然眼睛微微一疼。只见靠床的墙壁上,一个不明显的角落里,歪歪扭扭地刻着「商弈庭」这三个字,痕迹极深。

那个人当时已是痴傻,什么都忘记了,却还只记得这个名字。

心口痛得几乎窒息,他按住胸口疼痛的地方,低低地笑了起来:「岑渊,你这个傻子,这么待我,又有什么用?」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扶着门站了片刻,天香楼中隐约传来欢声笑语,但与这后院似乎隔着千万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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