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穿越女的倒掉(235)

“我又不是要同你算账。”

李沅嗤之以鼻,“平日里看人就跟看蝼蚁似的,一副觉着旁人蠢,却不屑赐言的欠揍模样。今日忽的把十几年前的烂账都毫末毕究的翻出来,却说‘不是要同我算账’?”

“平日不爱理你,是因说了只会让你变本加厉,还会被拿来取笑。”

“……”李沅还说头一次遇到他说一句就被人顶回一句的状况,竟有些语塞,“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你十二三岁时,也是一样的做派。”

李沅恼羞成怒,“……我取笑你,只是因为你可笑!”

“我不理你,也只是因为你可厌。”

“你说我可厌?!”

“莫非你一直觉着你很讨人喜欢?”

“……我堂堂天潢贵胄,英俊倜傥,文武双全,我哪里不讨人喜欢了?”

“你哪里都不讨人喜欢。”

两人对峙着,一个怒火中烧,一个无动于衷。

最后还是李沅先败下阵来,“……反正你也很可厌。”

“是。”十四郎居然承认了,“但我比你有自知之明。”

李沅无言以对,半晌,只好将话题拉扯回去,“……你既觉着我可厌,不爱理我,为何还要跟我说这么多废话?”

十四郎微微一怔,想了想,道,“若连我都不说,还有谁会告诉你这些?”

“……那还真是感激不尽啊!”李沅道。

兀自气恼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去。十四郎取了茶具来浣洗,将他晾在一旁,李沅便追在他身后辩解,“但我才不可厌呢,我又不像你,又孤僻,又阴沉,还较真。我这么俊朗的少年,怎么可能不讨人喜欢!”

沸水浇在茶盏上,腾起一片雾蒙蒙的白气。

李沅终于绕到十四郎的对面,能和他当面对质,就被那蒸汽遮住了视线。气恼的抬手挥开。

“你只记恨我不肯同你玩耍,却不记得是你欺负我在先。你身旁莫非就没有知晓原委的人?却无一人纠正你——我猜想,怕还有许多人附和你,加深你对我的成见吧。你英俊倜傥、聪颖过人,于我何加焉?你自负蛮横,归咎于人,却着实令我受害。究竟是可厌还是讨喜,你就不自知吗?”十四郎垂着眼睛,“可话又说回来,讨不讨人喜欢对你而言有那么要紧吗?”

李沅自我中心惯了,还是头一次听人这么正经的解释他为何“可厌”,难免觉着别扭。然而他毕竟是聪颖的,已明白十四郎想对他说什么。

“我只是觉着,被你这么可厌的人说不讨人喜欢很不甘心……并不是真的在意。”他安静的看十四郎用沸水烫洗茶盏,半晌,才又道,“治理天下又不是靠讨人喜欢。”

十四郎抬头瞟了他一眼。

李沅又道,“觉着我大逆不道?”

十四郎摇头,“这屋里并无旁人。”

李沅轻蔑的一笑,“有旁人在也没什么可怕——昔日家宴上,阿翁曾问我日后志向,我说要成就秦皇汉武之功业。阿爹满头冷汗,焦急的向我施眼色。那时他是太子,在天子跟前却连帝王功业都不敢提……”谁能想到,日后他竟有胆量弑父、弑君?

李沅甩开杂念,道,“记得你的志向是为贤相、辅佐明君。阿爹这种品性,断然不可能破例任用你。但我能。有朝一日我登上皇位,你便来做我的诤臣吧。若才堪配位,我必定力排众议,令你执掌政事堂。”

十四郎不觉失笑——事到如今,贤相二字竟依旧能打动他的内心。

可是他们二人,一个资辨捷疾,矜能勇进,日后却未必不是纣王之流。一个才质庸懦,忧愤而无为,眼下已是百无一用之辈。两个尚不解人间疾苦为何种滋味的无知少年,便敢空口立下远志,认定自己将来可左右家国命运。

天底下最荒谬可笑的事,也无过于此了。

“你可知当日我向二哥哥说,日后要当他的宰相,二哥哥是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

“他说——你当我宰相之日,父皇在何处?”

这确实是他阿爹会说的话。

只是十四郎以此作答,未免令人羞恼,“你放心,我做事保证光明正大——就算我要作恶,也必定是众望所归、明火执仗的作恶。到时候你尽可以破口大骂,不用跟个怨妇似的在这里含沙射影,欲言又止。”

十四郎又觉着荒谬可笑,又不知为何,竟能听懂他在说什么,“……没听说作恶还有众望所归的。”

“反正我就能!”

这份属于少年人的不合时宜的骄傲,在此刻却令人倍感亲切。十四郎抿唇笑起来,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越笑,李沅便越觉着恼火,“笑什么笑——你到底入不入伙?我可把抄家灭门的话都告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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