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遥一愣,旋即笑开,“是我冒昧了。那三爷,今天这茶好,我就好好品品您的这茶。”
韩三爷露出了笑。
武媚环顾四周,看见太师椅后面挂着的画,是一幅钟馗图,风格十分眼熟。她站起身,走过去仔细辨认,韩三爷问,“这小姑娘也懂得看画?”
“不敢,只是刚从巴黎回来,正巧去参观了黄老先生的画展,这幅画——是黄永玉老先生的作品吧?”武媚看见落款的签名图章,点头道,“果然是。”
又看旁边的一幅四尺横幅,“这是三爷您的手笔?”
韩三爷颇为骄矜得点点头——能在会客的书房里挂着的,那肯定是主人相当得意的作品了,都有点不耐听她后面的奉承。
不料武媚却是摇了摇头,“学的是领右将军(王羲之),只可惜……”
韩三爷一顿,抬起头,“小姑娘还懂书法?”
武媚又笑道,“巧的很,以前临过《兰亭序》。”
“哦hoho,”荒谬,韩三爷想,吹牛也不带这么吹的,他为人极有心计城府,唯有见不得人在书画上与之争强,开玩笑道,“兰亭序,你的兰亭序是在淘宝上买的吗?”
武媚笑笑,很大度的样子,竟显得韩三爷小气了。
韩三爷心里头便又哽了一下子,纪遥道,“三爷,咱们喝茶,她小姑娘家家的懂什么书法。”
韩三爷想,确实,跟一个小姑娘较什么劲,这姑娘看着最多才二十岁吧,能拿稳钢笔就不错了。可是武媚竟就在那幅字旁边站住了细看起来,一会儿摇摇头,还笑着自言自语,似乎在说,这里不好、那里不对。
韩三爷心里头很不高兴,脸暗下来,只不过碍于高位者和长者的面子,再看纪遥也是有些尴尬的样子,不发作罢了。
终于他们这一杯茶喝完,小阿姨送走了人,韩三爷来到自己的书案旁,背着手看那幅四尺横幅,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自己写的好,刚才那个小姑娘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又自我肯定和欣赏了一翻,老头转身想走,一眼扫到桌案上,不禁大惊失色。
他扶了扶眼镜,弓着腰去瞅,只见桌案上用茶水写着两行八个字:
当放不放
当收不收
这几个字,这几个字——韩三爷站在那里,登时就心如过电,什么叫龙飞凤舞,龙资凤章,气定神闲,雍容慷慨,他眼睛循着那一笔一划,看的都要痴了。
直到字迹变得模糊,隐隐然就快要干了,老头才缓过神,急的忙四处寻找,“ipad,ipad,翠屏,翠屏!”忙慌从沙发上把ipad打开,对着桌子拍了一张,照花了,再来,对准焦距,手不能抖——咔擦,看着屏幕上很清晰的字迹,终于安了。
“三爷,”小阿姨打开书房的门,问道,“您叫我吗?”
韩三爷挥挥手,“去,去。”坐到沙发上,捧起ipad,越看越是喜欢,越看越是心痒,忽然,他想起来,翻到前面的照片,那还是黄老从巴黎给他发过来的,据说在他的画展上无名女孩书写的大篇,再回过来看自己的这幅:一个是章草,一个是狂草,但,但这起承转合,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人写的。
他连忙起身,打开房门,“翠屏!”
“三爷?”小阿姨很快就小碎步跑了来。
“快把我的手机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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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韩三爷的大宅院出来,纪遥情绪有些低落。
“走吧,吃饭去,肚子饿了。”武媚道。
纪遥横她一眼。
“怎么了?吃饭皇帝大。”武媚回横他一眼。
纪遥没说什么。车开了一会,他问,“你突然回国,阿泱会不会不开心。”
“或许吧,”武媚回答。
“你们俩都还年轻,不必要那么着急天天粘在一起。”纪遥边开车边道,听到旁边的武媚笑了,转过脸,“笑什么?”
“其实我只是觉得不能总花他的钱。”
“哦?现在你可是都花着我的钱呢。”纪遥戏谑道。
“我是你的助理,不是吗?有title的,是这么说吧。”
“你在学英语?”纪遥诧异。
“嗯,总听着听着就学了呗,这玩意又没有多难。”
两个人不再说话,车子开了一阵,纪遥又道,“韩三爷这边很难办,我们还得另外想办法——他说的那些话,还是有点道理。”
“有什么道理?”武媚轻笑,乜了他一眼,“他听都没有听你说是什么事就否决了,su这件事能有多大?纪遥,你还是太不了解中国人。”
纪遥默,“或许吧,可是总归是他不愿意帮忙,也还是麻烦。”
“难道你想放弃了?”武媚问他。
“怎么可能!只要不是不能办的事情,不愿意的总能想办法让他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