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夫从良记(14)

江孟真抬起头看了董家夫郎一眼,又有些胆怯地低着头,小声地道:“我家里那边遭了难,是来投奔舅母的,只是舅母好像不在家里。昨儿个我从山上摔下来受了伤,是表妹把我捡回来救了我的,可舅母一直不在,她也不能做主让我留下。”

董家夫郎是个爽快人,心肠热,那性子也急了几分,当下便道:“什么舅母不在啊,你舅母和她夫郎前段时间都遭了灾,你再等也是等不到的。”

江孟真手里头的小布包一下就掉到地上,他一副震惊的样子,声音听着都有几分颤抖:“您说什么?!我舅母她们怎么了。”

董家夫郎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嘴,显然是嫌弃自个嘴快:“你瞧我这嘴,你也别太难过,都好几个月前的事情了。这郝家只剩了郝澄一个,这孩子虽说是秀才吧,但孤零零一个人也怪可怜的。”

得知“舅母”妻夫两个真的没了,江孟真神情悲痛,眼圈立马就红了,连声音都有几分哽咽,他捡起地上的小布包,转身就往外头走。

董家夫郎忙喊住他:“这快晚上了,你一个受了伤的年轻儿郎,孤身一人怎么往外头走啊。这附近山上的野兽可都是晚上出来,实在是不安全。”

江孟真被董家夫郎喊得停下脚步,神情怯怯道:“可舅母家里只剩下表妹一个,表妹孤身一人,我们孤女寡男,难免惹人非议。”

董家夫郎一拍大腿:“傻孩子,你担心这个干什么呀,你们是表亲,遭了难来投奔他们家,更别提你表妹还救了你,有什么不能留下的。”

他问这年轻儿郎:“叔多嘴问一句,你今儿个多大了,婚配了没有啊?”

江孟真睁着眼说瞎话:“二十三了,未曾婚配过。”

那正好,说不定能够和郝澄凑一对呢,董家夫郎顿了顿道:“你们兄妹分两个屋子住着,又不是什么不正经的人,有什么好说的。咱们这种乡下地方,又不是那种什么门第森严的高门宅院,哪里会讲究这么多。要是碰上什么长舌夫啊,甭理他们便是。”

晋国的男女大防并没有郝澄想的那么严,这市井百姓间更不像那些爱讲规矩的大户人家。

“可……”江孟真还是神情踌躇,沉吟片刻,还是转身欲走,“我还是走吧。”

“走什么走啊!”董家夫郎一把拽住他,“能不能留下,我陪你进去问!”

董家夫郎不由分说地拽住江孟真,推扯开嗓子就喊:“郝澄郝澄!”

郝澄从屋内探出头来:“董叔,我在呢,发生什么事了?”

“你表哥来投奔你,你就这么把人撂在外面啊!”

郝澄把皮已经炒得发干微皱的河虾盛在旁子里,摆成一朵花的形状,又在上面浇上了一圈翠绿鲜亮的葱末,这才似笑非笑地道:“表哥?”

“是啊,难道他不是你表哥?”

郝澄自个对大夫说的,她救的远方表哥,这话江孟真初醒的时候就听见了,这附近镇子也就那么几个大夫,消息很容易传开。江孟真便是抓住了这一点,才笃定她不会拆穿。

郝澄到底心肠没那么狠,眸光闪烁,也应了句:“是表哥。”

“娃她爹,再不做饭要饿死了。”董家婶子的大嗓门又发声了。

“你先烧水,我这就来!”看不到热闹有点可惜,董家夫郎推开郝澄家院门,推了一把江孟真,“你们家事自个好好处置,我得先去做饭了。”

后者一个踉跄便进了郝澄的院子,郝澄站在门口看他,等着董家的门关上,也转身进了房门。

秋日天暗得早,这个点,正是暮色苍茫时分,天空零散着星子,一抹淡黄色弯月衬得周围星星十分黯淡。

村里的烟囱都冒起了白色炊烟,郝澄不说话,江孟真就站在院子里的那个位置,一动也不动。

郝澄坐在饭桌前头吃饭,面前的一桌子饭菜,大米香甜可口,虾子和排骨汤冒着腾腾热气,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她动手开始剥虾,等到一餐饭吃完,照旧刷洗盘子。

院子里的江孟真肚子饿得直打鼓,他看着屋内明亮的灯光,甚至眼前出现了郝澄吃东西的模样。

书生吃饭的模样和那些贵女相比实在算不上优雅,只是看起来会让觉得吃东西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仿佛她吃的是什么珍馐美味,令看的人也忍不住跟着多吃几口。

他等了许久,院子里草叶尖尖都挂了晚露,房子里的昏黄的灯光都暗了下去,还是没等来心软的书生。

若是不成,他明日再另寻出路便是。只是江孟真相信自己的判断和看人眼光,他做的决定,向来未曾出过错。

在他又饿又渴又冷还困得不行的时候,郝澄终于提着一盏油灯从屋内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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