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异事录(11)

至此以后,她再不去爬什么高山,陶冶什么情操。

爬到一半她便喊累,后悔来了这。可云老太太精神抖擞,又觉来拜佛当然得携诚心前来,并不喊停。见她实在累得不行,才道:“你走慢些,不耽误事。”

云照真想就这么滚下山回家得了,可祖母一说,又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只好带着喜鹊眼巴巴看着他们一行人先走,自己再像牛那样慢吞吞上去。

走了十余阶梯,云照趁喘气之际,想起一事来,说道:“喜鹊,以后没有我的吩咐,你不可以将我的事告诉任何人,就算是我的祖母、我的爹娘,都不行,听见了么?”

喜鹊不知为何她突然提这事,惊得捂了嘴道:“姑娘,我没有跟任何人提过您的事,也不敢提,是不是谁嘴碎,说我外传了您什么事?”

云照看她一眼,如果不是她嘴快,那“上辈子”她的祖母也不会自缢身亡,迫使她不得不重走一遍腊月初八。虽说她是无心之过,但为了避免日后再发生这种事,她还是要交代一句。

她不知道自己能回去几次,但既已发现羊圈破损,那及早修补,才不至于再发生类似的事。

“没人嘴碎,你记住就好。”

喜鹊心有怀疑,但还是认真应声。

云照交代了这句,才觉浮沉几日的心稍稍安定下来,继续提裙往上走去,只是步伐依旧缓慢。

“姑娘。”喜鹊抬头往上面抬了抬下巴,“那位是陆家公子吧,我们走慢一些,免得碰面。”

她一心为了她着想,谁想云照瞧见陆无声,两眼一亮,原本慢如爬虫的速度突然就快如飞鸟,一步两个阶梯往上跨,看得喜鹊差点没晕过去,跟在后头又羞又急:“姑娘!姑娘!小碎步,小碎步呀!”

可云照哪里听得见,疾奔而上。

陆无声步伐不快,刚跟云老太太打过招呼,深知云照不喜登山,所以也没想她会来。这会听见脚步声,熟于耳中,心头一动,转身看去,就见她提裙疾走,动作快得像乘云前行。

多日不见,她还是一如既往有神采。他不由摸摸自己的脸,瘦了。

没心没肺的丫头,十年情分,说断就断,说放下就放下,说高兴就高兴,连个伤心难过的过渡也没有。

他没有挪步,就挡在中间瞧她,她要是不看路,就得撞着他。那他至少就有理由跟她说几句话了,不过估摸她开口就会骂人,骂他太瘦了一身骨头硌疼了她。

她可不就是这么任性无理的人。

石阶悠长,两边人海如潮,逆向翻滚。那披着红色披风的姑娘快速穿过人群,脚步声听得分外清楚。陆无声此时才明白什么叫做千万人中唯尔在心,明明有那么多的人,还是立刻听见了她的步伐声。

还有五步她就要往他这撞来了,陆无声仍是不动。仅剩一步时,她突然停下步子,只扑来一阵风,陆无声略觉失望,正要让步,她蓦地抬头:“陆无声。”

他微愣,看着额上渗出细汗的她,差点就抬手为她抹去。他点头:“嗯。”

有了“前几日”的相处,云照全然没了扭捏姿态,定声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陆无声意外非常,不知道为何她突然变了性子,“你说。”

“我……”

“云儿。”云老太太方才见了陆无声,心就高悬在那,生怕孙女碰见他,便时而回头瞧看,这会见两人竟真碰面了,心头一紧,就怕孙女尴尬,急忙回身。

她脚步急切,差点没摔着,吓得云照急忙去扶,转而对那还愣神的下人们瞪眼,“怎么不扶着,摔着了怎么办?”

下人急忙过来扶,老太太摆摆手,“你这脾气呀,真该改改了。”

“不改,哪里需要改。”云照嘀咕一声,又看了看陆无声,没有吭声,等快擦肩而过时,才凑近了脑袋低声,“去了寺庙再跟你说。”

姑娘长发垂落,随风轻拂在少年光洁的脖子上,撩得他脖间微痒,缓缓回头,寒风中余留姑娘身上独有的清香,只见倩影。

小厮见他神情怔然,心中替主子不值,撇嘴:“那云姑娘当少爷是什么人了,喜则来,不喜则弃。前脚刚给您来了封断交书,后脚又要跟您说悄悄话,真是水性……”

“阿长。”

声音冷厉,如夹冰带霜,扫了阿长一脸冰渣,他艰难一咽,抬眼看自家少爷,却见他面色沉冷,不由腿软,先自扇了一个巴掌。

“今日你不必跟着我了,就在这站着吹吹山风吧。”

阿长苦不堪言,只能乖乖站着看他离去。寒风冷冽,他边拥紧大衣边想,这云姑娘真是个妖精,完全将他家少爷的心俘获了。

禅院深深,寺庙周围的竹林在冷冷寒风中簌簌作响,劲风掠过,枯叶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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