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份理直气壮,甚至立刻左右了窦向东的判断。
想到此处,窦元福不由滚下泪来,固然他曾算计过窦宏朗,但此回问都不问,便亲自行刑,他的父亲,已对他不信任至此了么?
板子落到身上的那一刻,他才醒过神来。
抓不到证据又怎样?管平波根本不需要。
她是窦宏朗的老婆,便是直接栽赃又如何?竹溪是不是他的人不要紧,要紧是众人肯信竹溪是他的人。
朗朗乾坤下,管平波公然在祠堂以下犯上,敢对大伯与夫主使用马鞭,打的鲜血飞溅,如此匪夷所思,如此不计后果,众人会不信么?窦元福自嘲,怎可能不信?那一瞬间,他连一句辩解都不能说,不敢说。
就如民告官要滚钉板一样,没有人闲来无事去滚,可一旦有人滚了,那官便是冤枉,也跳进黄河洗不清。
管平波不过是个妾,一个没有娘家的妾。
她如此胆量,路人只怕心里早想,他窦元福到底做了什么,才让管平波豁出命来,连死都不怕了?
太狠了!窦元福汇集了各路信息后,细细回想一遍,只觉得毛乎悚然。
那女人此番心机与魄力,他只在父亲身上见过。
无怪乎父亲对她溺爱至此!这么一个女人,可成为窦家强有力的臂膀。
可她为什么,偏偏嫁给了窦宏朗!他与肖金桃,原本势均力敌。
在父亲的偏心眼下,他始终占有些许优势。
若无管平波,他的优势早晚会积累到肖金桃投降。
奈何,凭空出现了个管平波。
窦元福难掩嫉妒的想:老天,为何你不把运气,分给我一点点?
张明蕙对管平波的诅咒,在耳边响起,窦元福不由苦笑。
原先,父亲说张明蕙不如肖金桃,他是不服气的。
可此时此刻,不得不承认,张明蕙真的只是个寻常的内宅妇人。
他挨打的缘由,不是管平波使坏。
父亲不可能为了个外人责罚亲生儿子,哪怕这个外人,平日里看起来多么得宠。
他父亲最恨的,是他连个废物都容不下,可父亲就从来没想过,弟弟虽混吃等死,弟弟的亲娘和老婆,哪个是省油的灯?一个掌握了家中半拉财权,一个更是能血雨腥风打下一片天地。
窦家的均衡,因管平波的加入而崩塌,可见张明蕙骂对了人,却骂不对理由。
源源不断的木材输入,是窦正豪岳家都做不到的。
窦正豪之妻沈氏进门的嫁妆震撼了族人,但在管平波的实力面前,彻底的被人遗忘。
如此强援,他焉能不防?
疼痛滋养着仇恨,生根发芽。
窦元福的手指紧紧抓着锦被,调节着呼吸。
他不愿服输。
果真窦宏朗有本事,也就罢了。
要他对着肖金桃婆媳俯首称臣,绝不能忍!破绽不是没有,窦宏朗的愚蠢,就是最大的破绽。
仔细斟酌了许久,窦元福松开手指,对张明蕙招招手:“你过来。”
窦元福的声音很微弱,张明蕙擦了把泪,附耳在他唇边,就听他道:“找个人,去挑唆珊瑚或贝壳两句,务必使她们引起二弟的怒火,与管平波反目方好。”
张明蕙脸色一白:“会不会被阿爷知道?”
窦元福微微喘息着道:“没法子了,便是阿爷事后知道,也来不及弥补。
管平波此回一记甚是高明,奈何二弟不会领情。
她小小年纪有此成就,又一心为丈夫打算,难免心高气傲。
二弟闹将起来,他们夫妻自然离心。
我才有翻身的可能。
否则……”窦元福又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道,“二弟曾差一点命丧石竹,他们一家得势后,肖金桃不会放过我们。
死仇在前,化解不开的。
只有奋起一搏了!”
张明蕙不明就里:“我看不出管平波为二弟谋划什么,她不是连累的二弟一并挨打么?”
窦元福颓然道:“这便是她的厉害之处了。
倘或只有我挨打,众人少不得同情我。
二弟原无大错,也被打了一顿,更显无辜。
原本……他就是个好色无德的性子,谁又对他报过指望?既无指望,便不会失望。
明眼人都清楚,他是受我连累。
是我太小瞧管平波了。”
张明蕙咬牙切齿的道:“哪有这般泼辣的妇人,我若是二弟,当真想打死她的心都有。”
窦元福突然轻笑出声:“这般想就对了。
去吧,做的隐蔽些。
能不被阿爷发现,是最好的。”
张明蕙不大理解,还是爽快的答应了:“好。
我去去就来。”
窦元福自幼被当继承人培养,论起心性,比窦宏朗强悍百倍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