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家看门道,力巴看热闹。
沈钟磬只觉得自己伤愈合的快,其他却没什么感觉,卢俊却从他的伤口处置和愈合情况中看到了甄十娘不同寻常的高明医术。
甄十娘就想起那几日沈钟磬每天晚上回去,自己换药时都发现药布打的结与自己包扎的不一样,问他怎么回事又不说,军中的大夫个个都是外科专家,比她懂行,卢大夫既然看了伤口,她在谦虚就矫情了。
只是,不清楚沈钟磬的态度,她也不好多言。
“……甄大夫是用的桑皮线?”见她不语,卢俊又问。
“不仅华佗传提过,《医心方》里也有用桑皮线缝合断肠的记载。”想到桑皮线用之前必须消毒,甄十娘又细心解释道,“……选用桑内皮中比较粗的筋勒制成线……用时在沸水里煮一下就会绵软如新。”古人没有消毒的概念,甄十娘不着痕迹地把消毒程序隐在了制作桑皮线的过程中。
“老朽也看过《医心方》,若肠已断者,以桑皮细线缝合,热鸡血涂之……”卢俊喃喃念道,“只是这法子早失传了。” 不是看到沈钟磬掌伤愈合的那么神奇,他也不敢再生出一试之心,又使劲摇摇头,“怎么会?”忽然抬起头,“甄大夫没用热鸡血?”
甄十娘立时起了一身鸡皮。
许多古医方中都有涂热鸡血治外伤的记载,甚至还有用刚剥下的鸡皮敷在伤口上之说,前世就有野史记载,太平军急救就常用鸡血,医官都随身带着针和桑皮线,伤口缝起来后如果条件许可就杀鸡涂血;还把杀掉的鸡煨汤给伤者吃,说是非常有效。
只是,身为现代医生,甄十娘觉得这些都不科学,或许会有效,但感染的机会却相当高,她甚至好奇地想,一旦随手抓来的那只鸡携带禽流感病毒怎么办?
患者死了,大约也只被说成是重伤不治吧。
下意识地摇摇头,暗道,“这种方法就是不可取!”即便古代还没有禽流感那玩意。
见他神色古怪,一副不赞成的模样,卢俊又自言自语,“……难道是用了热鸡血的缘故?”
他用了生鸡血?
这话什么意思?甄十娘一激灵,“……卢先生是说,您也使用了缝合之术?”声音顿了下,“而且,还效法医心方使用了热鸡血?!”话问出口,甄十娘忽然想起之前听他和沈钟磬提到什么人大约活不了的话,只是她当时满心都在猜沈钟磬带她来的目的,也没多想。
早就见到了她的缝合术……现在才请她来……又这样急切……隐隐地,甄十娘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她抬头看向沈钟磬,这家伙不会又刚愎自用地令军中的大夫乱用她的缝合术,惹出大祸了吧?
“五天前赵宏被锈钉划伤了脚。”卢大夫神色讪讪,“伤口三寸多长,见识了您的缝合术,老朽就用桑皮线学您的针法给缝了几针,又涂了热鸡血,当天下午还好好的,谁知半夜竟发起高烧……已经没救不了。”
半截小腿都发了黑,按他二十多年的行医经验,人是肯定活不了了。
甄十娘神色一凛,“先生用的桑皮线和针可曾用沸水煮过?”
卢俊摇摇头,“没有”
“先生可曾清洗伤口?”
“用清水洗过……”
……
感染了!
外科手术最怕的就是感染,尤其这里没有抗生素,闹不好会出人命的。
这念头一闪过,甄十娘腾地站起来,“……带我去看看。”简洁利落的语气有股命令的味道。
“你……”
沈钟磬想也没想就摇摇头。
笑话,她是女人。
怎么能看其他男人的腿?
而且病房里不只一个男人,一个个都衣冠不整邋遢不堪的。
“……我必须亲眼看了,才知道问题出在那里?”知道沈钟磬的独断和封建,甄十娘诚恳地解释道。
“卢先生会把情况详尽地描述给你?”沈钟磬声音低缓,却不容质疑。
甄十娘一阵气馁。
沉默半晌,她又抬起头, “军营中是最常见的就是跌打外伤,如果不找出原因,以后会死更多的人?”她声音沉了下去,“或者,将军想让缝合术失传。”
谁说不是,想起那些伤口明明不重却因高烧不退而死去的战士,卢大夫跟着点头,郑重地看向沈钟磬,“甄大夫说的对,大夫诊脉,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不亲自望闻切诊很难下定论。”
他不明白,人都来了,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将军为什么就是不让这位甄大夫亲自去病房看?
沈钟磬兀自阴沉着脸坐在那里。
“大夫不亲自诊脉,只靠别人描述便乱下定论、出药方,是不负责任,是儿戏生命!”甄十娘声音低缓沉重,“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甄十娘静静地看着沈钟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