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哈和他的白猫师尊(276)

他不甘心,又拿尺子丈量了许多次,但每次都是同样的结果:先是惨叫,再是佳音,到最后无不例外,都写着寻常魂魄,可行。

守卫失望至极,他是没有理由阻拦一个寻常魂魄进入地府的。

他又开始恶狠狠地塞自己的肠子了,边塞边说:“啐,我看你还真是走火入魔死的。”

墨燃也颇为意外,并不知道是为什么,他想了想,猜测大约是怀罪大师的符咒混淆了尺子,便稍稍松了口气。

“滚吧,照身贴拿着,耽误你爷爷半天,还不快滚!”

“……”墨燃求之不得,正抱着引魂灯欲走,忽地守卫眼光一亮,高声喝住了他——

“站住!”

墨燃心跳很快,脸上却还镇定着,似是无奈道:“又怎么了?”

守卫抬了抬下巴:“你怀里抱着的,是什么?”

“哦,这个啊……”墨燃摩挲着魂灯,心中念头闪的飞快,转而笑道,“是我的陪葬。”

“陪葬?”

“对,是个法器。”

“呵。有些意思。”守卫指了指桌子,眼中精光闪动,“把你的陪葬搁这儿,再测一遍。恐怕是你这法器,把丈罪尺给混淆了。”

“……”

墨燃心中早已把这犊子骂了个遍,但却无计可施,只得将魂灯放下,再次忐忑不安地伸出手腕。

守卫似是胸有成竹,迫不及待地就又把尺子摁了上去。

……

结果,却还是一样。

依旧是六个字,清清楚楚:寻常魂魄,可行。

别说守卫了,连墨燃都是浑不知所以然,但这样测过,对方总算是彻底死了心,极为意懒得摆手放他进去了。

墨燃不敢久留,抱起引魂灯,穿过长长的甬道,直到尽头,光线变幻。

鬼界,浩浩荡荡地展开在他眼前。

这是地狱第一层,乍一眼根本望不到尽头。天空是猩红色的,像烧沸了的霞光。奇藤异木拔地而起,近处屋瓦嶙峋,远边宫舍林立。入口一块通天巨石,上书“尔曹皮归尘,魂归南柯乡”。旁边巍峨矗立着红漆牌楼,金水融了描灌出“南柯乡”三个大字,每个都有成年男性那么高。

原来这地狱第一层,就叫南柯乡了。死去的人若无异样,就全都暂居于此,十年八年,等候着判官唤到自己,再去第二层审判发落。

墨燃抱着引魂灯,边瞧边走。

过眼处,布局与人间竟无太多不同,街道、住户、瓦肆,一共十八街,九横九纵。鬼男、鬼女、鬼童四下穿行,笑语桀桀,哭声哀哀,端的是群魔乱舞,百鬼夜行。

东边儿听到有新丧的妇人在抽噎:“怎么办,怎么办,都说改嫁的女人要被截成两半儿,头和脚,各归得那两个死鬼男人,这可是真的?谁能与我说说,这可是真的?”

她身边也有衣襟袒露,鬓发凌乱的姑娘在抹泪:“非我要做那暗门子,实在是生活不起,死前我去土地庙里头捐了块门槛,想要千人踩万人踏,替我赎罪。但村长偏生说要我付他四百黄金,才能允了我把门槛换上,我要有那么多钱,又何苦去做皮肉生意……”

西边儿也有汉子在算:“四百零一天,四百零二天,四百零三天……说好了我走她就走,一道儿殉情的,怎的我都在这里待了四百零四天了,她还是没有跟着下来。唉,她这般柔弱,该不会是黄泉路上迷了道,若是真迷了道,又该如何是好?”

新死的鬼嘤嘤,三五成群都集在南柯乡门口,仍是不甘心,徘徊不去。

但再往前,却都是已经回过魂,认了命的老鬼了。

他们从容都多,泰然得多,有些各自的营生,穷打发日子,捱着那漫长的时光,等着审判。

到了第三街,就能看到闹市嚷嚷,不亚红尘。

到底都是没有断了肉骨凡胎的鬼,孟婆汤未喝,仍是人鬼不分。生前是梨园的,仍在街头演着杂耍,活着当绣娘的,死了还扯了地狱的云彩在织衣裳。屠户倒是不敢再杀生了,但总可以接些磨刀、呛剪子的营生。

叫卖声,叫好声,此起彼伏,熙熙攘攘。

墨燃走到一个卖字画的鬼面前,那鬼生前大概是一张画也没有卖出,活活饿死的,因此面黄肌瘦,颧骨高出,肋腹凹陷。

见有人坐到他摊子前,瘦小的书生抬起昏花的眼,神情却是热切:“公子,买画?”

“我想让你替我画一张像。”

书生似乎有些惋惜:“人物比山水,总缺意境,你瞧瞧这张泰山烟云图……”

墨燃道:“我不喜山水画,就劳你给我画个人。”

“不喜欢山水?”书生看了他两眼,不太高兴,“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公子年纪轻轻,合该陶冶情操,多闻些丹青香味。我这副泰山烟云图,原本是舍不得卖的,但你既来我摊前问了,想来也不是慧根全无,这样,我便宜些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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