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哈和他的白猫师尊(343)

墨燃的声音有些嘶哑了。

他还有些话想说,但是他不愿说,他觉得没有脸在楚晚宁跟前继续讲这些,他如何能狠心让楚晚宁再知道这五年里的种种?

他……有时候一个人待在雪谷里,分不清时光,也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那个时候就拿针扎自己,一针一针刺在手指的骨缝里,很痛,痛的够了就知道自己的神识仍清醒,知道自己还弥留在这人世间。

知道这一切不是他上辈子做的一场大梦,醒过来不会看到物是人非的死生之巅,满眼仇恨的薛蒙,夷为平地的儒风门,不会看到红莲水榭里,楚晚宁合衣躺着,犹如生前。

犹如生前,犹如生前。

还有哪四个字,能比这更字字泣血。

说来奇怪,在知道楚晚宁为了救他而死去的时候,在下到鬼界去救人的时候,他心头虽疼,却没有这样无可遏制地绝望过。

可是随着浮生倥偬,随着时光渐渐流逝。

随着楚晚宁苏醒的日子一天一天靠近,墨燃却越来越痛楚,越来越心如刀割。

似乎是一个人独处的岁月,让他有了更多思考的空闲,又似乎是因为他在没有楚晚宁的日子里,曾那样歇斯底里,竭尽全力地模仿着那个人,恨不能将自己拆碎了,换为楚晚宁的倒影。

总之,很多曾经他没有留心,没有深想,渐渐忘怀的事情,都重新回到了他的脑海里。那些往事,犹如潮汐褪去后,裸露出的湿润滩涂,他孤零零站在海边,海浪已经熄了。

一切都看得那么清楚。

他想起前世,烽烟四起,穷途末路。

薛蒙找上死生之巅来,在面目全非的巫山殿,薛蒙曾含着泪,一字一句地质问过他。

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的师尊。

薛蒙曾经逼迫他,逼迫他在死前回头——

他说,墨燃。

你好好想一想,你放下你那些狰狞的仇恨。你回头看一看。

他曾经带你修行练武,护你周全。

他曾经教你习字看书,题诗作画。

他曾经为了你学做饭菜,笨手笨脚地,弄得一手是伤。

他曾经……他曾经日夜等你回来,一个人从天黑……到天亮……

那时候墨燃没有去听,不肯去看。

眼下他走到了命运的海岸边,退潮了。他低头看到脚下,看到了一颗遗落的心,那颗心曾经是待他那么的好,曾经恳切到快要死去,快要将心血熬干。

是他刚愎自用,没有瞧见,踩在了脚下。

他就这样把楚晚宁的心踩在了脚下!

墨燃每每想到此处,都觉得遍体生寒,血肉模糊,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都做了些什么啊?两辈子,十六年,他何曾有一天报答楚晚宁过?他何曾有那么一天——将楚晚宁放在心中的第一个过?!

畜生!!!

自己难道从前是木石之心,缘何竟不会疼?!

这五年来,多少次在睡梦中看到楚晚宁白衣归来,容颜如旧。

他醒过来,枕头都是湿润的,他每天都在说,楚晚宁,师尊,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每天都说,却不能减内疚分毫。

后来,他看到春日的芳菲,会想到他,看到冬日的落雪,也会想到他。

后来,每一个清晨都是金色的,就像楚晚宁的魂魄。每一个夜晚都是黑色的,就像楚晚宁的眼睛。后来每一缕月华皎白都如他云袖拂雪,每一轮旭日如他的目藏温情,后来他在天边的红霞里,在青蟹色的晨曦中,在壮烈的云海奔流中看到楚晚宁的身影。

到处都是他。

因着这样的痛楚和思念,他甚至渐渐淡去了对出身卑微的仇恨,淡去了对师昧近乎狂热的痴恋。

有一天,他看到雪谷外,墙缝里,探出一枝积雪的迎春花。

他平静地瞧了一会儿,只是犹如平日里一般地想,他想,啊,这花这么好看,若是师尊见到了,定然是会喜欢的。

只那么淡淡想着,想着最简单,最随意不过的一件小事。

那些楚晚宁死去时,都没有将他逼疯,将他击垮的悲伤却在瞬息间呼啸着奔涌向他,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他忽然就崩溃了。

他失声痛哭起来,深谷渺然,雁阵惊寒,他的嗓音是那样嘶哑和丑陋,耻于去哭那一枝傲雪而生的金色繁花。

五年了。

他从来没有原谅自己过。

“师尊……对不起……我今天拼命想要赶回来,我也给你带了礼物,想要见到你的时候,不空着手……”那些强撑的镇定终于飞灰湮灭,那些故作的从容终于土崩瓦解。

墨燃跪在楚晚宁跟前,他终于自乱阵脚,如今,也只有在楚晚宁跟前,他才会自乱阵脚。

“我……还是很笨,你复生后,我答应你的第一件事,也没有能够做到。是我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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