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哈和他的白猫师尊(506)

人间好平凡,红尘好热闹。

墨燃十五岁之前,饥馑难当,吃不到这些好酒好菜。

当了踏仙帝君之后,万人之上,却也依旧得不到这般真切的安宁。

现在都有了。

忽地火舌腾起,原来是掌勺的汉子掂锅落菜,大火从大锅内簇地卷了上来,映得那赤膊汉子浑身一层细腻的铜色油光,油盐酱醋依次下,遒劲的臂膀筋肉抖动,一盘爆炒顷刻出锅。

正是热乎时候,立即端上桌来。

“油爆双脆!”打下手的小二哥吆喝道。

前世的踏仙君,诸般佳肴讨好不得,却不知为何,竟被这“油爆双脆”惹得笑出声来,他修长十指交叠,点在线条流畅的下巴处,一双纤长浓深的睫毛微微动着,五湖四海的光华都在此刻汇集于那两帘墨色上,把黑暗,染得很明亮。

楚晚宁问:“你笑什么?”

“不知道,就是很高兴。”

楚晚宁就不说话了,但对面那个英俊男人的笑容那样迷人,莫名的,就让他的心底也明快起来。

吃过饭,仰头看了看天色,觉得似乎要下雨,但下头的人们似乎浑不在意,依旧在有条不紊地消遣着这灿烂的夜晚。

他们走过一家灯笼铺,墨燃忽然停下脚步来,站在那边看。

楚晚宁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原来那老手艺人正在悉心地裱糊着一盏宝塔灯笼,有另一盏很相似的,也已经做好了,底下有座托,是河灯。

“老伯,劳烦,请给我拿这一盏宝塔灯。”

没有问价,也没有问墨燃喜不喜欢。

楚晚宁走过去,将金叶子递给了耄耋之年,佝偻着身子在认真做灯的老人,而后把那盏河灯随意地递给了身后立着的徒弟。

“拿着。”

墨燃惊且喜,甚至还有些茫然:“给我的?”

楚晚宁没说话,提着吃饭时未喝完的半壶酒,左右看了看,视线落在远处的潺潺小河边,他向那边走去。

灯火一明一暗,复又灼灼亮起,灯花璀璨,赢得浮屠庄严。

墨燃捧着河灯,喃喃道:“从小就想放一次,每年都没钱。”

“是啊。”楚晚宁淡淡看了他一眼,“你最穷了。”

墨燃笑了。

河水在静谧平缓地流淌着,楚晚宁不愿下到石阶上去,他懒,于是就那么闲适地抱臂靠在廊桥之下,白衣道长靠着深黑色桥柱,握着系有鲜红穗子的酒壶,仰头喝了一口,而后微微侧过脸,檐角红灯笼朦胧微光洒在他瓷玉般细腻的脸庞上,他神情淡然,目光却有藏不住的温度,就这样看着河岸边那个开心的、捧着河灯、手脚略显笨拙的男人。

傻子,这有什么好玩的。

但还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墨燃走到河边,絮絮叨叨地和宝塔灯说了许多话,最后俯身将它轻轻搁在了河面,一缕金红光辉倒影在粼粼河水中,墨燃划动了两下水面,送浮屠远行。

那天,墨燃在漆黑的河边立了很久。

不是节日,除了他,河上没有其他人放灯。

只有那一盏小小的宝塔灯笼,散发着微弱而固执的光辉,在漫无边际的长夜寒水里行远,行远,继而变成一点颤动萧瑟的星火,最后被黑暗吞噬,消失不见。

墨燃就默默地站在那里,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看到了最后。

直到泱泱河面,再也没了光明。

下雨了,雷雨。

雨点打浮萍,敲叩粉墙黛瓦。

众人笑着惊呼而散,冬季鲜少有这样突然起来的瓢泼大雨,小摊小贩们争相拿褐色油布盖住用以营生的锅碗瓢盆、工具器皿,推着小板车匆匆四下逃散,去躲这场豪雨。

楚晚宁一时也有些木然,算来惊蛰虽已不远,但此时还未出冬,这雨也下得太过焦急了些。

他站在廊桥下,雨打风吹,只沾湿了他的一点点衣角,倒是墨燃匆匆地从下头河滩跑上来,衣服都湿了,脸也湿漉漉的,眼睛也湿漉漉的,很黑。

望着他,有些温柔,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

“开个法术,自己烘干。”

“嗯。”

如此大雨并不妨碍仙君们出行,尤其墨燃和楚晚宁这种宗师,一个小结界便能干干净净地回到死生之巅去。

但他们谁都没有打开这个结界,而是并排立在廊柱下,在等雨停。

等了很久,雨势没有渐弱的意思,天地间都是雾蒙蒙湍急一片,方才还热闹非凡的夜市顷刻消散了,就像被这冷雨冲淡的水彩,打湿的墨画。

墨燃说:“这雨好像没打算停。”

楚晚宁淡淡道:“这雨下得,像是有病。”

墨燃哈哈笑出声,笑了一会儿,转过头对楚晚宁说:“怎么办,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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