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哈和他的白猫师尊(908)

“……”

“红莲水榭和师叔的弟子房都空着呢,从来都没再住进过别人。”小弟子拉着薛子明的宽袖袖口,“师尊师尊,叫他们回来吧,评书我都听了好几段啦,都说师祖和师叔是举世难得的大英雄……”

薛蒙转过浅褐色的眼珠,春日阳光里,似笑非笑地望向那个小家伙:“你以后也想当英雄?”

“肯定呀!”小弟子鼓着腮帮,一副志气满满的模样,“师尊座下,怎会有没出息的徒弟?我要干一番大事业的!”

“有出息未必就是要成就大事业。”薛蒙道,“你若能一生端正,于弱者不欺,于强者不屈,于顺境中不骄,于逆境中不馁……还有,能谨慎而有所保留地评判一个人或者一件事,并常怀怜悯之心。等到了耄耋之年,能说一句无愧本心,就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了。”

“……”

“怎么了?”

小家伙毕竟年纪小,薛蒙再扭头,发现他已经在打哈欠了。

一见师父盯着自己,他打了一半的哈欠硬生生憋了回去,眼角两点困倦的泪光,却还努力绷直背脊,仿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要强的样子还真像年轻时的凤凰之雏。

薛蒙忍着笑,故作严肃地问:“记住了?”

忙道:“记住了。”

薛蒙又问:“听懂了?”

“听……”语气一萎,“没听懂……”

又过一会儿,委屈巴巴地:“师尊,您说的太绕了……”

薛蒙倒没有责备,想了一会儿,抬手拍了拍他的头:“算了。确实是太多了。”

“嘿嘿。”

“要做英雄的话,先谨记一条吧。”

小弟子忙不迭地直着腰杆,专注地听着。他大概以为薛蒙要跟他讲什么特别厉害的招式或者要义,黑白分明的眼睛都睁得滚圆。

阳光流淌在薛蒙脸庞,花影流动间,薛蒙笑了。

——

“莫对他人妄行揣测,是人能给予自己的最高尊严。”

他说完,俯身将懵懵懂懂的小家伙抱起来,带他走出屋里,走到花园的尽头。从这里看过去,“啊啊啊”山峰巍峨耸矗,红莲水榭隐于云雾之中。透过满地浮云,可遥遥瞧见山下的繁华城镇,玉带江流。

风一吹,小弟子的困倦就全散了,也不打哈欠了。

毕竟还那么年幼稚气,一花一鸟都能博得他的青睐有加。

薛蒙和他站在雕栏边,与他一同望了会儿蜀中景致,问:“看到了什么?”

小家伙不明所以:“山……房子……水……还有雾……”

薛蒙微笑着聆听,他的性子如今已越来越沉和,轻易动怒似乎已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他与弟子站在雕栏边,看着同样的红尘,小孩子瞧见的是房子,他瞧见的是山下无常镇的兴衰,从曾经破陋不堪的小镇,到如今车水马龙,俨然胜过了昔日上修界属地的热闹模样。

小孩子瞧见的是水,他瞧见的是滚滚忘川东流去,有时候还觉得有个和尚立在河边,手中提着一盏引魂灯,眉目庄肃地和他说:“薛施主,此去地府……”

小孩子瞧见的是雾,他瞧见的是生命中那些聚散离合的亡魂,终年不散地在死生之巅飘绕。

父亲和母亲也在其中,后来他总能看到他们的身影,在舞剑坪,在后花园,在孟婆堂,在奈何桥,哪怕闭上眼睛他都看得见。其实人除了三魂七魄,大概还有一种灵魂,那种灵魂只生在挚爱至亲之人的心里——当你思念他们的时候,他们就会来到你的身边。

薛蒙抱着自己的小徒弟,目光遥遥投向山中的霜天殿,他的许多亲人朋友都曾停棺于此。

说起来,去年戒律长老年纪大了,于早春的一场大雪里辞世。璇玑长老也在前两年就走了,人们都说他是好事做的太多,阎罗早些点名,他可尸解成仙。这些长辈的离世薛蒙一个接一个地看在眼里,从一开始的歇斯底里,到后来的平和——或者说无奈。

能从容打点璇玑长老丧葬的时候,薛蒙也会怀念从前的自己,不过也仅仅只是怀念而已,他并不会再沉溺于过去无法抽身了。

他是一派之主,也是玉衡座下的弟子,他总要往前看的。

“师尊?”眼前一只粉嫩的小手在摇动,把薛蒙的意识唤回来,“师尊在想什么?”

薛蒙笑了笑,说道:“在想一些往事。”

提到往事,小家伙就有些兴奋,又试图继续刚才未尽的话题:“师祖和师叔……”

“其实他们每年除夕都会回来。”薛蒙道,“今年你就可以瞧见他们。”

小家伙撇撇嘴,有些不满足:“可是为什么只有除夕?为什么他们不留下呢?听说师叔特别厉害,他一刀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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