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108)

呵,这不就是他那老谋深算的吴王叔叔打的主意嘛——笃定他此时此刻只能忍气吞声。任臻放下酒碗,看也不看慕容永:“着人照这个意思拟旨去吧。”语气笃定,俨然圣旨,慕容永当众被扫了没脸,却只是面无表情地哑然片刻,俯身答应。

一时这小型的御前会议结束,众人鱼贯退出,任臻歪在胡床上喊住慕容永,慕容永驻足回身,俯首又拜。

任臻待人走光了,亲自下榻扶他起身,柔声道:“方才不是故意拧你的意思,只是远交近攻,不得不为。”慕容永忙低头道:“皇上乾纲独断,微臣何敢置喙。”

任臻一摆手笑道:“你是我们西燕第一宣力大臣,自然可以帮着参知政事——叔明说这话,可是大谬了。”慕容永有些呆怔地听他侃侃而谈,着力抚慰,那心却是一点一点地沉下——任臻对他的态度很好,好到就像一个明君在执意拉拢他的良臣,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姚苌父子退至萧关,依仗天险固守又有姚硕德此等虎将,还不知道拉锯到几时。不灭姚秦便腾不出手来与慕容垂逐鹿中原,故而一旦开春,立即便要向北用兵。粮草筹备,调兵遣将须得叔明辛苦谋划。”任臻忽然凑近了慕容永,状甚不解,“叔明为何面有难色,一语不发?”

慕容永有些失神地望向近在咫尺的他,咽下一口苦涩的唾沫,最终还是忍不住唤了一声:“任臻……”脸上顿时不轻不重地挨了一刮,任臻笑模笑样地压着声音道:“叔明,别犯朕的忌讳。”

慕容永气血翻涌,呕地几乎想当场撕烂自己的胸腔,他锲而不舍却又徒劳无功地喊了声:“任臻——”这些时日忽远忽近时好时坏,你究竟想怎样?

他问不出口,因为任臻忽然伸手拍拍他的脸颊,吹气似地道:“记不住么?”慕容永猛地攥住任臻的胳膊,孤注一掷地俯身要吻。任臻将头一偏,任它灼热地落在他的颈动脉上,勃勃跳动。他爱怜似地抚上慕容永的顶发:“你对你的冲哥就这么依恋?”慕容永如遭电击,身子一僵,任臻转过眼来看他,眸底全是讥诮阴沉,“自古天子得良臣才取天下,若此后便真能得叔明毫无二心地全力襄助,朕……一身何惜?”

慕容永猛地推开任臻,跪下膝行着后退数步,重重叩首:“微臣不敢!”

任臻懒洋洋地俯视了他:“不敢?不至于吧?叔明在我大燕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朕命人护送姚嵩走,你都敢暗中命死士途中截杀,又何必过谦?”

大冷的天,慕容永额上却沁出了一点热汗,他毫无起伏地辩道:“新平一战后,关中初定百废待兴,微臣一直留在长安忙于公务,实不知姚嵩要北归萧关,如何命人伏击?”

“对呀,朕也是事后才知他的去向呢,一直都不及相告,叔明这是向张大国师学了未卜先知的神通了?”任臻赞许似地一点头,笑意却一丝丝地凝结成冰,他扬起手,凤凰殿后的幕帐忽而掀起,走出一名少年武将。

慕容永呼吸一窒,死心似地撇开脸去。

来者正是刚刚返回长安复命的什翼珪——任臻自新平回京便是派他沿途保护姚嵩去萧关,此人平安归来,自是意味着姚嵩也全须全羽地回到父兄身边了。

任臻至此忽然变脸,连连叱问,皆带雷霆之怒:“朕命你在长安整军不得旁顾,你就敢阳奉阴违暗中追杀朕下旨要放的人!调派三军死士都不用请示一句,你眼中还有没有朕!如今的大燕是听你慕容永的还是听朕的?!”

慕容永低垂着头,心下麻木,只是暗悔不迭——早先见什翼珪并未跟着任臻回长安,查问之下只听说留在新平训练禁卫军,如何知道他是黄雀在后尾随而去——他这回当真是大意了。可追杀姚嵩动用的全是他的私人,任臻就是手眼通天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渗进他的军队里将其分化瓦解——只有可能是任臻早就疑他,不知何时已在他周边埋下暗桩,故而一举一动皆能洞悉。

什翼珪还在跪奏,添油加醋兼声情并茂地将途中凶险渲染地如同话本传奇,慕容永心思歹毒阳奉阴违抗旨不尊,似乎成了个不得不死的奸臣典型。

任臻似终于平静下来,哀而不怒地瞥了他一眼,很无奈很痛心地叹了一声:“叔明哪……朕知道你治理内政是一把好手,但私蓄军队,不听上峰钧令,是大忌啊!”

慕容永身上一寒,开始隐隐约约觉得后怕——他怕任臻是借机要卸他的兵权!于是他吸了口气,开始自救:“微臣未禀皇上,私下派人追杀姚嵩固然是错,可这全是为了皇上,为了大燕!姚嵩其人诡诈,若让他回归萧关,姚秦得他襄助将会更难对付!微臣就此事曾与皇叔相商,皆以为皇上万不可因一己之私纵虎归山,故而斗胆行此下策——”他将发上朝冠取下,俯身不起,“微臣有罪,甘心受罚,但一片忠心可昭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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