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117)

什翼珪愣了一下,这还是任臻第一次同他这么说话,从第一次见面起,就是他防他忌他,而他算他计他。

“但若你再如先前那般行事歹毒无所不为——我能提拔你,自也能踩死你!”

什翼珪头皮一麻,忙低头答是,任臻轻哼一声,懒洋洋地转身往自己的寝殿走去,什翼珪亦步亦趋地紧跟,任臻却又忽然停下脚步,惹地他差点迎面撞上,他不解退了半步看向任臻:“皇上可还有事吩咐?”

任臻伸手在怀里摸了半天,扯出个小红纸包来:“被苻坚一闹差点忘了。给你的。”

什翼珪接过捏了捏,打开,莫名其妙地举起一角碎银。任臻咳了一声:“给你压岁的。你虽然一看就营养过剩发育过度的,到底还没成年嘛,我以前可是一直拿到了十八……”

“?”什翼珪闻所未闻,过去这些年从没人与同说过这个,于是无比诧异地张着嘴看他。任臻没意思起来,火大地转身就走:“反正就是过年了讨个吉利,不要明儿花了就是!”

什翼珪忽然反应过来了,赶紧一把捏紧了掖进囊中,快步跟上,没话找话似地道:“不花!反正……这点钱也买不了什么……”

任臻翻了巨大的白眼,小声嘀咕了一句:真是个不可爱的死小鬼。

任臻天生不喜住进深沉阔大的金华殿,宁可窝进一旁的偏殿凤凰殿里,且将随侍宫奴都裁减过半,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进殿。因而二人先后迈步进门,便见前方角落处的烛影摇红下隐隐约约立着一个人影,都是一愣。

什翼珪向前一步挡住任臻,同时将手摸向佩剑,喝问道:“谁?”那人影转过身来,从容不迫地迎上叩头,却是当今大燕国的尚书令兼上将军慕容永。

任臻定了定神,随即漠然地撇过脸去:“爱卿几时来的”

慕容永低声道:“微臣在方才夜宴中见皇上尾随杨定而去,心中惊诧,便也中途离席,在此等候了。”

什翼珪眼观鼻鼻观心地目不斜视,心里却想——那已经在此呆了近两个时辰了。慕容冲明令未经通传不得擅入凤凰殿,这手握实权的上将军还真是不含糊,公然入室,殿外守卫怕没一个人拦得住他,也不敢拦。耳中则听到任臻波澜不惊地发问:“朕要去见哪个臣子,也值得爱卿你半夜‘惊诧’?”

慕容永不接他的讽刺,抬头看向任臻:“微臣惊诧的是怕皇上对异族降臣荣宠太过,甚至委以重任,须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苻坚前车之鉴不远,皇上就忘了?”

任臻听到此刻,忽然笑了,他背负双手,施施然地与慕容永擦身而过,一股似浓还淡的酒味儿就自上而下地窜进了慕容永的鼻端。“朕算听明白了。从朕封了杨定,将四大兵营其一交予他管,你们只怕就心中怀恨了——慕容永,有话就说吧,你怕朕让杨定带兵,分你的权”

慕容永心下木然,只能本能地答道:“微臣,只是不信这个降将——当日追击苻坚,他就故意网开一面——若皇上开春要打姚秦,势必倾国之力在此一战,则万万不可以杨定为主帅!”

“哦?”任臻站定了,背对着他道,“那以爱卿之意,何人可以胜任?”随即冷笑一声,“必是你慕容永了?!”

慕容永的确是有此意,但自觉舍他其谁,听任臻语中不满,心中亦是急怒,骤然起身道:“微臣愿领鲜卑铁骑踏平萧关,领姚苌父子人头来见!”

任臻淡淡地道:“只怕那时不会仅有姚氏父子二人首级吧?一旦爱卿凯旋而归,慕容全族更仰仗你的八面威风了?”

慕容永以为任臻还在顾忌姚嵩,心中气到发苦,逼近一步,张手一舞,扬声道:“皇上切莫以小失大!皇上若还记得大燕乃是姓慕容氏,便须为我们全族着想,决不可用杨定为帅!”

话音未落,什翼珪也跟前一步却是扬剑出鞘,用那嘶哑冰冷的声音道:“上将军意欲逼宫么?!”

慕容永猛地醒悟过来,知道自己这次着实是君前无状了——他怎么又忘了,眼前此人早非当日阿房宫中心无旁骛的青年了!他忙提袍跪下,正欲谢罪,任臻却陡然转过身来,伸出一指,止了他的滔滔不绝。他居高临下,用一种缓慢而沉重的语气一字一字地道:“慕容永,征姚秦用何人为帅,朕说的算。用你,还是不用你,也在朕一念之间,非人臣所能置喙。你今日擅闯寝宫,君前无状,是死罪,真当朕现在奈何不了你?——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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