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194)

任臻躲在粗大的栏柱之后,沉默着匀了匀呼吸,尽可能地悄声屏息——方才纵跳、飞沙、弹石入水,自己再反向躲进最近的宫室之中,一系列的动作一气呵成,简直要累惨了他,只希望能骗过那个没脑的史前动物——明光宫不比天水湖,万无可能湖底也挖了个暗道通向宫外,更何况以他的水性儿,若是单枪匹马就只有做屈原的份。须臾之后他无声地探出头撩了一眼又赶紧缩了回来——科摩多还怒气冲冲地在湖边来回走动,暂时并无撤退之意,似要侯到他气尽上岸自投罗网,只得另辟蹊径,矮下身子转向而走。一面打量起周围环境来,但见这处宫室雕梁画栋,豪奢不输明光殿,却不知是宫中哪位主子的住处——谁知还没观光多久,廊下便列队走过十几名明火执仗的覆甲武士,看服色正是凉宫禁军。任臻赶紧缩回身子,无可奈何地向后退了一步,脚下却不经意踩着了一截枯枝,在静寂暗夜中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轻响。

“谁在哪里?!”禁卫首领猛地望向此处,随即一挥手招呼手下前来查看,任臻刚欲回头,却瞥见那科摩多竟然也循声而来,他顿时在心里叫苦不迭——如今前后加攻,他是插翅难逃啊!正急地无法可想之时,身侧的一扇房门忽然打开,任臻尚不及转头细看,便被人一把攥住胳膊拖了进去。

任臻在同时便嗅到了窜进鼻端的那抹熟悉的暗香,登时安下心来,在黑暗中乖乖地被人签引到榻边坐下,随即感到身边褥子一软,那人也紧挨着他坐下,静静地听着外边纷至沓来的脚步声。

不一会儿便听门上几声轻叩,随即是恭敬有礼的询问:“公子可曾睡下了?”任臻听见身边人睡意朦胧似地含糊张口:“…怎么了?”外边的禁卫赔笑道:“方才听见异动声响,标下放心不过,特来问安——不知公子可有见到可疑人物?”那人打了个哈欠,略带不耐道:“我睡都睡下了,何曾见过什么可疑人物?若你们不放心,大可入内一搜。”

禁卫首领一愣——里面所住贵客虽不知是何方神圣,但主子吩咐下来要礼敬相待的,谁敢为个没影之事去得罪人?便赶紧赔笑退下。任臻听外边声响渐次全无了,方才暗暗松了口气,顺手一弹,点亮了榻边红烛,他在明灭不定的温暖萤光中对着眼前人一笑:“你这是盘丝洞中的蜘蛛精啊,捆了人就往里拽?”

来人扑哧一笑,双眼之中顿时波光流转,盈盈动人:“一见面就嘴贱,若不是我,且看你怎么逃出生天!”

任臻痞子似地只管笑:“姚嵩,你我经年未见,你难道舍得见死不救?”

“我怎么舍不得了?你要找死,我还拦着?”后秦安成侯姚嵩白了他一眼,却是抿着嘴儿似笑带嗔。任臻许久不曾见他,只觉得他艳容殊色更甚往昔,心里难免一动,忽然倾身,握了他的手,真心实意地道:“姚嵩,凉宫凶险,你怎会在此?”

姚嵩扭开脸,低下头:“我若说想你,特地混进来为见你一面,你却是信还是不信呢?”

任臻攥了他的手不肯松开:“自然…不信。若我没估错,此处人手虽少但戒备森严,一宫一殿又极尽豪华,当是吕纂的璇玑殿无疑。”他顿了顿,抬头盯住姚嵩的双眼,“你能混进来,只有一个可能——你是跟随吕纂入宫的,并被其奉为上宾——姚嵩,你究竟为何来此?”

第63章

良久之后,姚嵩的唇边才浮起一丝镜花水月般虚幻的笑意:“你觉得我为何而来?”任臻忍不住手下一紧,压低了声音道:“我知你无论何时必不会害我,只是惧你是为姚秦而来。”姚嵩愣了片刻,苦笑道:“瞒不过你。姚兴登基,惧燕凉结盟,命我潜入姑臧,伺机破坏。”说罢他瞧任臻神色如常,并不以为杵,便道:“你不怨我?”怨我当初定要离你而去,不肯留在长安做燕国之官。任臻轻扯唇角:“你我各为其主自然各行其是,男儿志在四方——你那日在新平同我说过的话我从没忘过。更何况,难道我夺天下,尚要你通融放水?”姚嵩轻轻搡了他一下,嗔道:“怎么着我很没用么?不配给大燕皇帝通融?”

他是无心,却恰巧击中任臻方才旧伤,惹地他双眉一皱,虽是转瞬即逝却哪里逃得过姚嵩之眼,他凝了神色,问道:“受伤了?”

任臻一点头:“方才被那绿巨人——就是吕纂麾下那什么第一勇士科摩多以巨木剑伤了,不甚碍事。”他虽神色如常说地轻巧,实则半边身子早已经麻痹僵硬,故而一直倚在榻上动弹不得。姚嵩出手如电,剥开他的上衣一看,肩上无伤,只在锁骨处凝着一滴泛黑的血点,再往下,胸腹丹田之处却是一大片淤青乌黑,是被科摩多剑气所伤,虽无见血却震及脏腑。任臻苦笑道:“吕纂要除去我,先命一婢以淬毒银针伤我,再命科摩多追杀在后——否则也不至于——”姚嵩忽然一俯身,张嘴吮住他肩上的针眼,而后抬头呸地吐掉那一点血沫,因伤口过于细小,毒血不易吸出,姚嵩便加了力气辗转反复地吮吸不止,那柔软的舌尖灵巧地舔过血肉,带出一丝酥麻似的热感。任臻默默地看他施为,直到他起身端来一盏冷茶簌了口才道:“不会传染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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