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230)

位高权重不怒而威的大燕上将此时仰天长笑,却是双眼含泪:“我应当取你而代之!我也是慕容氏的子弟!可是我竟然做不到!我屡次欲杀姚嵩,是真,却不为冲哥,而是嫉恨他能有勇气光明正大地接近你!承认你!爱上你!”

任臻张大了嘴,像在听一场天方夜谭。

“我也恨我自己。冲哥当年教我习武教我吹圩教我一将功成万骨皆枯教我为达目的誓不罢休,我全要忘了——我吹这曲阿干歌,心里脑里,竟全都是你。”慕容永松开手指,那被十年岁月磨地光滑的小陶圩自掌心滚落,撞在岩壁之上,似碎成千片,“可是太迟了。我抓不住,等不到,就连在长安午夜梦回,也再也看不见你!是我先背叛了自己对冲哥的感情。所以当有如今诛心之报——”

话未说完,任臻便自后紧紧地拥他入怀,他才感觉到这副强健高大似无坚不摧的身躯竟在轻轻颤抖。

“对不起,叔明。”他哽咽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慕容永依旧没有转头:“我若誓死不说,你又如何知道?”他甚至嗤笑了一声:“我们在长安城明争暗斗了整整一年,到头来还是我忍不住全盘皆输——”他还不及说完,便忽然被抬高了下巴,任臻一偏头便吻住了他微微泛着咸湿水气的嘴唇,冷地像冰,他却甘之如饴。

慕容永抬起手狠狠地揪住了任臻的袖子,似要拒绝这突如其来的为所欲为,然松了又紧,循环往复,却终究还是将他牢牢攥在了手心。

情不知所起,却一往而深。

第73章

任臻回到帐中,却不自觉地一怔。

黎明微光之下,苻坚合衣而坐,身影高大而沉默。

二人四目相对,须臾之后苻坚对他轻一招手:“怎地夜半出去,让我看看你的伤。”

任臻乖乖地走过去,在他榻前盘腿坐下,苻坚在后撩开他的长发,点点头道:“果然重新包扎了。甚好。”任臻心中一堵,涌上一股百味陈杂的难过,不舍是真的,心痛是真的,愧疚也是真的。他知道他什么都看在眼里,却什么也不说,他一直胸怀博大无所不能地包容他,无论他再怎样的任性胡闹为所欲为。他说过他们当为知己,是他忍不住,非得破了那道界限,拉着他一起沉沦苦海。

他不说话,苻坚也不说话,沉重而郁窒的气氛在二人之间流转,到了实在不堪忍受的时候,任臻深吸了一口气,刚刚开口,苻坚却在同时托住他的后脑勺,铺天盖地地疯吻下来。他猝不及防地瞪大了眼,苻坚却趁隙伸入舌尖,激烈地在他齿间勾连辗转,他欲退无路,只能被他灼热的气息席卷侵没——他从未见过苻坚这般激动——除了那夜在姑臧醉酒后的那个吻。

无论他如何任性胡闹为所欲为,他似乎总能容忍包涵,做他最坚强的后盾,苻坚大帝,当是胸怀博大,无所不能。可他忽略了,他一直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却也其疾如风,侵掠如火。

任臻抬手反搂住苻坚的脖子,忽然毫无预警地湿了双目:“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苻坚终于松开了他,却还是不说话,只是直落落地望进他的眼中,半晌之后复又低头,以舌轻缓地舐过他微湿的眼睫,毫无情色意味,而全似抚慰。

任臻身心俱疲,几乎是将自己埋进苻坚的臂弯中,无声地在那片令人安心的黑暗中痛哭。他恨自己,醒悟太迟,辜负太多,却又贪心地谁也不肯放过。

燕军次日戌时开拔,趁夜启程——这一路燕军不足千人,却全是骄骑营精兵,故而可以不声不响地潜入关山腹地搜寻,但毕竟是在后凉境内,此时情势复杂,还是避免碰上凉军为好,所以慕容永下令昼伏夜出行进,与杨定派来接应的部队在关山南隘处碰头。一行人日里都已经休整完毕,马裹蹄口衔枚地闷头赶路,也军容整肃丝毫不乱。卯时天刚破晓方才又扎营,将士们各自下鞍休憩,苻坚亦收了沉重的长戟,眼前忽然递过一块浸湿了的方巾。他抬起头,见兀烈站在面前,好声好气地道:“净个面罢。”苻坚一摇头示意不必,他不可能卸下面具,兀烈却不死心地又拿出吃食奉上,并自顾自地在他身边盘腿坐下:“英雄不肯告知姓名便也罢了,兀烈敬仰您的胆色身手——千军万马而毫不畏惧,这才是英雄本色…”

苻坚接过了吃的,却面无表情地低下头来一口接一口地咽着,对兀烈的滔滔不绝毫无反应。

拓跋珪在不远处面若寒霜地看在眼里,将手中的空碗往旁边一递,立即有亲兵接过,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不由一撇嘴道:“兀烈还真是会跟风,那哑巴救驾有功,皇上现在只看重他一个,难怪——”旁边立即有人推了一推,那人才猛然醒悟,小心翼翼地看了拓跋珪一眼:“当然将军还是皇上心中的头一份儿,那哑巴就算选入了虎贲营,也还是怎么都越不过将军去。”拓跋珪还是虎贲中郎将,负责统领禁军,虽然虎贲卫赴凉以来凋零殆尽,其余大部又还留在长安,但身边还是跟随着好些亲信侍卫,此时忙七嘴八舌地赞同起来,拓跋珪冷冷地扫过眼风,冻地众人寒颤噤声,他才调回目光——苻坚自然不会长长久久地留在他身边当个区区侍卫,但旁人有口无心的一句话“也还是怎么都越不过将军去”却似刺地他肋下一痛——他凭什么去做任臻心中的头一份儿?他不过是一个还需仰人鼻息听命于人的小小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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