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261)

任臻良知未泯,到底没忍心折腾上整宿,只是躺在他身边时不时就要在他下巴、锁骨、脖子、胸膛等处轻轻啃咬,间或留下个痕迹,就像沙漠中久旱逢甘霖的人一般,怎么也要不够。到快天亮时才迷迷糊糊地睡去,睡梦中却仿佛听见了铁马金戈看见了剑影刀光,他以为自己是做了噩梦,不安地皱了皱眉,随即觉得身子被人猛地一推,他骤然惊醒,本能地觉出了危险,就迅速探出手去,摸至枕下欲拔出随身的龙鳞匕——这一下自然扑了个空,他记起来了,他不是在宫里,龙鳞匕亦赐给了拓跋珪——他翻身而起,单膝点地,已是全情戒备。

然而当他抬起头来看向他原本以为的“刺客”之时,脸上却轰地一烧,几乎要滴下血来。只见苻坚横眉冷目,矗立眼前,眉梢肩上皆是霜白的落雪,不知在风雪之中已寻了多久。此刻他长剑出鞘,青锋所向,赫然便是二人。

任臻泛起一身鸡皮疙瘩,心中顿时有千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他即便脸皮再厚,此刻也恨不得钻进地里,低头看也不敢看他,嗫嚅着道:“你你你来了…”

身后的慕容永虽亦是全身赤裸,却到底还镇定些。他展开揉成一团的外袍先是覆在任臻肩上,随即毫不避讳地站起身来,现出一身纵情的青紫痕迹,才转身从从容容地开始给自己着衣,只是扫了苻坚一眼,淡然道:“苻天王这是来要清君侧了?”

若可以任臻几乎要捶胸顿足嚎啕大哭一番了——他怎么听不出慕容永是在故意奚落?

苻坚的眼神冷地像冰又烫地如火,在二人之间数个来回,才忽然挥剑入鞘,哑声道:“来寻你…们,回营。”

任臻眼尖,见到苻坚动作稳健一如往常,然剑尖却足足颤了山下才对准了剑鞘,心中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难过——可他能如何?该如何?倒是很该自刎以谢天下,然他所作所为皆从本心,即便追往溯昔,一切重头再来,他一样会如今日这般泥足深陷、无法抽身。

好容易穿戴整齐,步出洞口,雪地里杨定为首的数十名燕军,俱围侯在十步开外,一丝异声也无。慕容永知方才必是苻坚率先入洞,见了洞中情形才命众人后退等着,免得被人觑见,有损皇帝威严。他不动声色地看了那“皇帝”一眼,见他低头无语,脚步虚浮,神色间更凄惨过他这个一夜劳累还不得安枕的伤者,方才那些许报复的快感悉数消散,心里不知怎的,升起了一股隐隐的怜惜与疼痛的感觉。

杨定见三人情致,先是愕然随后面色一寒,又沉静地如死水一般,竟不声不响也不上前,一时众人皆默,气氛尴尬到了极致。还是侍卫队长兀烈见久拖无益,只得上前禀道:“杨将军怕惊动在怀远的姚军,故而每天只能派出小股亲兵沿岸搜寻,幸而今日终于找到了,为免与姚军照面——请皇上速速回驾主事!”

任臻细看了他的神情,强打精神道:“…出什么事了?”

“昨日战报——”兀烈急道:“潼关告急!”

任臻与慕容永一听皆是怔住,占关东全境的慕容垂苦无正朔之名,一直不敢撕破脸面与西燕开战,前番挑衅却也已被任臻巧言压下,怎会忽地悍然出兵犯境?

“怕是得知你我失踪的消息——”慕容永皱着眉道,任臻不无忧心地点点头:国君主帅忽然战前失踪,杨定必已封锁消息,只怕长安城中知道此事的人都不过寥寥,然慕容垂远在千里之外竟能几乎同步地得知这一情报…东西两个燕国虽属两个争权,但朝中许多亲贵重臣间总是明里暗里千丝万缕地联络有亲,一旦两国交兵,这怕是最大的弊端。

一时间,任臻也无暇再想其他,急命启行——既是阴差阳错之下已做了这一国之君,便也只能一往直前做到最好。

慕容永刚欲上马,忽被拦住,却是任臻默不作声地将自己马鞍上安着的一层锦缎软垫拿来,铺上慕容永的坐骑。

慕容永愣了一下,随即俊脸微红,赶紧撇过头去——他是怕他经过昨夜今日便受不得这一路颠簸。

横渡黄河时,众骑皆需缓行轻踏,任臻不自觉中便与苻坚并辔而行,望着他坚毅孤绝的侧影他犹豫了许久,终是沉痛地轻声道:“对不起。”

苻坚依旧不动如山,如闻所未闻。

主帅平安归营,燕军上下自是狂喜,这才一扫多日虽胜尤败的阴霾。而任臻甫一回固原便忙成个脚不沾地,接收固原、论功行赏,召开军机大会,刻意似地不给自己任何闲暇去回想去面对。苻坚依旧沉默寡言,稳重如山,处之泰然,任臻根本不敢主动提起那夜之事,而偶有与慕容永四目相对,见对方也是神色自若地一如往日,仿佛从不曾发生什么——这俩人的讳莫如深几乎把个任臻怄地死去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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