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315)

他猛地捂住胸口,又是一阵冷汗直留,喉间亦涌上阵阵腥甜——他忍不住腿软跌坐,已是汗湿重衣:本来在姑臧呕血之后他服药调理已不再犯病,然则蒙逊不安好心在药汤中下了致人上瘾的五石散,他本就不肯多用,回国之后更为戒瘾而滴药不沾,一旦犯困发寒上了瘾头便强以冰水浸身来强行刺激自己清醒——

不!姚嵩咬牙暗道,他现在病不起,倒不得!

第97章

月上中天,万籁俱寂的夜空中忽然燃起一道笔直冲天的焰火。

姚嵩一身缟素跪在姚兴灵前,淡淡地望了一眼窗外,便又转过头来,继续双手合十地为亡兄诵经超度,如画眉目沉浸在一片哀艳之中。

灵堂外忽然一阵甲胄铿锵,一身甲胄、满脸溅血的狄伯支拾级而上,止步聆听,姚嵩所诵,正是字字珠玑的《妙法莲华经》——姚兴素喜佛法,当年亲自请来西域高僧鸠摩罗什翻译此经,生前更是对其爱不释手。狄伯支心中感慨不已,便对身边跟随的数个个彪形大汉低声道:“本将入内向姚公复命,顺便祭拜先王,尔等在外等候即可,不可出言喧哗。”说罢果然独自一人推门上殿,将手中所提的首级恭恭敬敬地奉在梓宫之前,随即恭恭敬敬地跪下叩头泣道:“单于壮志未酬却遭后宫贱妇毒手,末将已将那毒妇碎尸枭首,如今大仇已报,单于安心去吧!”

姚嵩垂下眼睑,不肯去看一旁不堪入目的残破头颅,只哽咽道:“大哥仁爱留那孙氏一条贱命,却被她落毒暗害,还死地万分不堪,子峻每每想来皆撕心裂肺!”

狄伯支跟随姚兴十余年,对他是真忠心,闻言不由又是嚎啕,姚嵩拭泪起身,执起灵前奠酒,一杯洒落于地,一杯奉到狄伯支面前,双眼通红地道:“多亏将军为单于报仇雪恨,请饮此杯以告慰英灵。”狄伯支不疑有他,当下一饮而尽。

姚嵩又再次与其并肩跪下,轻声问道:“如今在内主少国疑,在外又有强兵压阵,将军有何退敌良策?”

狄伯支斩钉截铁地道:“末将是个粗人,只知道为主尽忠死战!若西燕不义,出师伐丧,我便率全军将士死守怀远!宁可战无一卒也绝不撤退半步!”

他自顾自说地义愤填膺热血沸腾,便随意抬起手来擦脸拭汗,谁知抹到唇边之时忽觉得不对,拿下一看,虎口手背上竟染上一抹紫黑的血痕,他吃了一惊,连连狠擦,却发现越来越多乌血自口鼻之间涌出!姚嵩关切地转头道:“将军怎么忽然咯血?莫不是误食了什么东西?”

狄伯支忽然惨叫一声,却哇地呕出一大口淤血,浑身抽搐地踉跄倒地,颤抖地伸臂指向姚嵩:“酒,酒里…有毒!”

姚嵩勾唇轻笑:“将军莫怪,‘太后’懿旨,怕你拥兵自重欺她孤儿寡母,我奉命行事罢了。”

狄伯支猛地掐住自己的脖子,整张脸紫胀可怖,双目双耳口唇鼻端都汨汨地涌出黑血,他咬牙切齿地道:“姚,姚嵩!一切都是你所为!我,我上了你的当!”

姚嵩蹲下身子,逃出一方白绢帕子拭去他满脸的新旧血迹,堪称温柔地道:“我本不想杀你,是你的愚忠害了你的性命。”

“为,为什么…你也是姚氏子孙,为什么…要自毁长城!”

姚嵩深吸了一口气,站直身来,忽而望着他冷冷一笑,在幽暗不明的灵堂微光中有如鬼魅:“好呀,就让我告诉你,我筹谋一世,究竟是为了什么!”

姚嵩又想起了姚兴临死前的神情。

长在姚氏这么个子嗣众多的门阀世家中,他与他都早就明白什么是人心险恶,所谓兄弟亲朋无一可信,为了自利皆可翻脸无情兵戎相见。姚兴平常处事也从不顾念所谓的手足之情,从一开始处心积虑要除去与他争位的姚嵩到后来将自己亲弟弟姚旭明正典刑枭首示众他都未曾后悔过。但姚嵩自己知道,在他一步一步的引导之下,在后秦几乎山穷水尽的此刻,姚兴是真的开始信任他,信任这个唯一还活下来的所谓“手足”。

所以四下无人时,已经弥留的姚兴死死抓着弟弟的手,一面咯血一面交代后事:让他誓死不降西燕,保护自己最后的一点血脉西逃漠北云云。姚嵩静静地听完,忽然倾身附耳,在面色赤红,嘴唇惨白的姚兴耳边轻声道:“臣弟不明的是,如若太子愚钝不堪辅佐,又当如何?”

此言已非人臣之语,姚兴闻言喉咙里咯咯做响,随即呕出一口鲜血,半晌后才无奈地喘着粗气道:“那…君可取而代之…”

楚云暮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