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338)

贺兰隽一点头道:“是的,时机宝贵,直接就走。”他轻击手掌,周边又是几个乔装打扮过的士兵朝他们靠近,他又补了一句,“今夜过后,王爷再无脱身之机。”

冯跋还在斟酌,慕容熙已忍不住答应道:“走吧。”

冯跋不赞成地看他一眼:拓跋珪毕竟是西燕大将,情势不明,焉知敌友?如此贸贸然就跟着人走未免草率。似猜出了冯跋的隐忧,慕容熙便头也不不回地道:“拓跋珪不至害我。”

走廊处忽然传来脚步迭响,随即门被推开,塞上寒风裹着飞雪袭面而来。拓跋珪缓缓地睁开眼,望向那几个深夜来客。

为首之人踏前一步,忽然摘下灰扑扑的兜帽,露出一张冻地青白却依旧明艳照人的脸孔,他犹在梦中一般望着拓跋珪,久久未出一言。

身后的贺兰隽因为一日两夜提心吊胆地赶路疾行今日凌晨方才到达潼关,也是气色不佳,如今终于将任务完成,复见主帅之时才恢复了些许血色:“大将军,我等一路昼伏夜出,避关绕行,无人盘查。只是长安城怕已察觉,会闹翻了天。”

拓跋珪盘膝正坐,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他当然知道任臻等人次日就会发觉,但他是在冬至夜宴忙乱不堪之际直接带走慕容熙等人,连驿馆中的后燕侍从都一个未带,就如人间蒸发了一般,任臻即便搜查全城问责众人也寻不到一个结果,而代表他回京请安复命的穆崇对此毫不知情,必会留在长安全力帮手搜查,谁都知穆崇一介武夫素来藏不住心事,一举一动皆浑然天成,日后再光明正大地返回潼关,谁会把慕容熙的失踪怀疑到他们的头上?

他起身,顺手将一旁的暖手小炉塞进慕容熙怀中,低笑道:“一路辛苦了。”

慕容熙目光火热地缠住他,近年未见,眼前这男子愈加英伟,只是过于瘦削高挑,线条刚硬地如刀刻斧凿一般,冷眼峻眉间更显几分坚毅无情。他扶住发散着袅袅暖烟的手炉,轻声道:“拓跋珪,你为何费尽周章把我弄出长安?”

“若我说我想见你了,你信还是不信?”拓跋珪勾起唇角,众目睽睽之下语带轻佻。冯跋闻言大怒,刚欲挺身而出,就被贺兰隽伸手拦下。

拓跋珪则一笑即收,扫了冯跋一眼便重新落座:“成武帝在中山屡次提出召回质子,却总被我皇借故拒绝,暗中也数次遣人来救也是未果——如今的长安城如铁板一块,若非有人从内相助,你们定难逃出生天——冯将军,你亦一时才俊,难道不知这意味什么?”

冯跋咬牙,他如何不知?意味着慕容冲有恃无恐,便可对后燕予取予求,而后燕则投鼠忌器万不敢衅自我开、轻启战端。可慕容熙当日羁留长安之因虽未明朗,但他冷眼猜度,多半因这拓跋珪从中作梗,叫他如何不对这心怀不轨的阴险之人抱有戒心?他却不知时移世易,拓跋珪如今未必还愿再为燕帝拖住这枚好用的棋子了。因而只是狐疑地道:“将军愿意放我等归国?”

拓跋珪淡定道:“不是你等,是你——河间王暂留潼关。”

冯跋断然拒绝:“万万不可!我奉命保护王爷,怎可擅离!”

拓跋珪微微后仰身子,撑住,好整以暇地道:“你们逃离之事已彰,长安方面一定会封锁截断前往中山的各个关隘通道,就算我放你们出关,慕容熙也走不出多远,定然会再次落入虎贲卫手中,如今主政的尚书令姚嵩素来记仇,睚眦必报,你家王爷身陷囹圄之后可未必还有如今的锦衣玉食了。而你若一人回去报信,还有一线生机可以瞒天过海。”他偏过头,目光深沉:“冯将军,你还有的选择吗?”

冯跋看了慕容熙一眼,咬牙道:“除非王爷下令,否则我誓死不离!”

拓跋珪拧眉,眼中凶光闪动,贺兰隽见状忙劝道:“熙王爷与冯将军一路劳顿,不如稍事休息再加商谈。”

慕容熙只得点头,心事重重地被人领进一间雅致僻静的内室中沐浴小憩。如今正是三九酷寒之际,屋内一只巨大的木桶热气氤氲,地龙也烧地正旺,凭空舔了几分温暖。

慕容熙这才舒了口气,宽衣解带、抬脚入水,在暖流中伸开僵硬的四肢,舒服地打了个哆嗦——他自小锦衣玉食,从未受过什么磨难,这一路着实是苦了他,若非一口气憋着为见那人一面,他简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熬过来的。然而二人当真重逢,骤然狂喜之后他又不免失落——他不知道拓跋珪煞费苦心救他出城,是为了他慕容熙还是为了拓跋珪自己。他不傻,自然也不想与对自己绝对忠诚的冯跋分开,留他自己孤身一人呆在“敌营”。虽说拓跋珪似乎已与慕容冲貌合神离起了异心,但也难保证有朝一日二人和好,拓跋珪会不会毫不犹豫地供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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