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35)

慕容永转过头,手中长枪猛一顿地,双目血红地怒吼道:“骑兵战至最后一人,绝,不,后,退!”

任臻对他说:“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任臻对他说:“我做一幅皮甲给你,这样便不怕再受伤了。”

任臻对他说:“……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

他第一次忘记了自己也姓慕容,也该以复国为毕生唯一宏愿,这一次他为的是那个愿与他同生共死的男人而战。

任臻接到消息,立即调转马头:“回援慕容永!”

姚嵩在乱军中急道:“皇上,战势瞬息万变,如今苻坚生死不明,中军再冲一阵兴许慕容将军之围立解。若此时撤退便前功尽弃了!”

任臻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与汗,表情冷酷,四下已是流血盈野伏尸积山。若在半年前,他死也不信自己能这般冲锋陷阵,杀伐无算且郎心如铁——可如今这世道,杀一为罪,屠万为雄,他不能犹豫,亦没有退路了。

他斩钉截铁地道:“撤军回援。”

“皇上!”姚嵩被他眼风一扫,顿时噤了声,这一瞬间,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慕容冲,冷血无情,煞气冲天。

任臻头也不回,一横银枪,在赭白臀上重重一击:“苻坚不过是轻伤,站稳脚跟就会立即反扑。我们只能趁小胜而立退,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撤军!回援慕容永后退回阿房!”

待燕军后队变前队,赶到慕容永处时,任臻在马背上已是一愣——到处流血盈野伏尸积山,空气中唯有刺鼻焦臭的血腥味,慕容永单人匹马,一夫当关死守隘口,周身如被血雨泼过一般,已是杀红了眼,不辨敌我,但凡想经他身边越过雷池半步者皆被一枪挑下马去——杨军身披重甲,寻常长枪往往刺它不进,但慕容永如有神助,一只长枪舞地出神入化,如长眼一般,勾、挑、刺、钻、绞,无孔不入,枪枪致命,叫杨定在马上亦不由击掌夸他武勇。此时却见斜下里又冲出一员小将,银甲雕翎,顾盼凛然,身后跟着数百亲卫风驰电掣地赶来救援,杨定也是宿将,心中一转便明白过来了,在马上大喝道:“慕容冲休走!”便拍马冲去。

慕容永心中一颤,从疯狂杀戮中回过神来,忍不住回头张望。果见任臻飞驰而来,一展长枪,竟主动去拦杨定。

“皇上!”杨定使的是方天戟,一记下来何止力有千钧?!慕容永吓地险要魂飞魄散,飞骑想赶至二人之间,然赭白乃是神驹,终究快了一步,任臻一声轻叱,一记“点苍指路”直直袭去,杨定冷笑道:“找死!”说罢扬戟横扫,任臻耳中听得那呼呼风声,直觉地伏地身子,赭白长嘶一声,向高跃起丈余,避开这石破天惊的一戟,四蹄还不及落地,任臻便再次反手拖枪就刺——甫一交手,任臻便知论力气自己绝非杨定的对手,拖下去只会越来越糟,便占着马好,轻灵迅疾地连连穿刺,一时之间竟似能与杨定战成平手,正在此时,慕容永纵马冲到,他既抱着必死救人之心,便没有御马,而是硬生生地连人带马撞了过去——杨定胯,下战马亦覆铁甲,受此冲击竟不倒地,反倒是慕容永的战马被撞地骨折肉碎,自己也被那股反坐力高高抛起,甩到半空!任臻一勒赭白缰绳,神驹跃起,任臻竭力伸长右手,在空中牢牢攥住了慕容永猛地一拽,将人拉到马上,赭白一声长嘶,急冲回地,任臻借此冲势,长枪回转,狠命刺进杨定坐骑的眼中!

这一招若杨定毫无防备,那战马被撞在先,被刺在后,顿时连伤带吓,撒蹄就奔,剧烈跑跳间几乎要把杨定掀下马去,杨定在马上险象环生狼狈不堪,后来连连勒缰记记狠抽,才算稳住了坐骑,回头再去看时,便只见到那两人一骑在飞扬尘土间渐渐远去的背影了。

“慕容冲……”杨定呸地吐掉一嘴的泥沙,表情阴郁,“我杨定必再会你一次!”

任臻接应到了慕容永,与大部队会合后,两万余众退潮般地拥回阿房——众将皆知,一夜苦战,死伤无数,也不过是给主力撤退多争取了一些时间——只要避开了苻坚此次兵锋,阿房城墙高粮广,大可固守,苻坚大军退回不过是时日问题。因而全军抛弃辎重,狠赶了大半夜的路,直至黎明时分,方才远远望见阿城的城垒,姚嵩并慕容永方不约而同的发出放松的叹息。任臻血战累夜,已是疲倦至极,此刻才有余力回顾,见有命撤回来的燕军已不足半数,心中不免大痛,姚嵩知他心思,抹了把脸上血污,道:“皇上,留的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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