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356)

拓跋珪这边还在暗中活动,军中便有密探将这异动报往长安——姚嵩固然插手不进军务,可慕容永一直是三军统帅,西燕开国的精锐军队可说皆是他一手创立,即便拓跋珪已在军中数次清洗换血,培植亲信势力,但只要慕容永有心,还是可以安插自己眼线。

天寒地冻,姚嵩犯了时疾,金华殿笼起了数个错金博山炉,正丝丝缕缕地发散着热气,将整座殿堂烘地温暖如春。

慕容永体力壮健,耐不得热,此时便被熏地有些坐不住,不着痕迹地抬手擦了擦额角:“果然出手了——他到底不肯交出兵权。”

姚嵩看了他一眼,命人撤下一枚炉子,将窗户开了些许小缝,残风卷着数片飞雪扑入室内,令人浑身一凛。“这个自然,他苦心经营方有今日,如何舍得?我只是没想到,当初慕容熙在长安京中离奇失踪,竟是被他不声不响地藏在潼关快一年。真真是灯下黑,我那时竟然怎么也怀疑不到他身上去,真是看走了眼。”

慕容永则顺手又将窗拢上,示意自己无妨,浓眉纠结地来回踱步:看走眼了的又何止他一人?若拓跋珪只是在战争之中犹疑观望,还能当他是为了揽功争权,但这般处心积虑挑起两燕战争,就不仅仅是“养寇”二字所能概之了——此人不臣之心,已昭然若揭。慕容永有些暗悔,当初趁他羽翼未丰之时就该下手,都怪自己当时犯浑,只顾与任臻怄气争权,才让任臻对这狼崽子起了扶持之心,到后来相处久了,任臻对他真生出几分感情来,无比宠信,再想除去就难上加难了。只是往日看拓跋珪对任臻的忠心依恋也不似作伪,怎会如此轻易就起叛意?

“我们这是逼反拓跋珪啊!他为保兵权,不惜私通敌国,若慕容垂当真引兵再次攻打关中,又当如何?”

“不逼出拓跋珪的马脚,你知道咱们皇上的秉性,风闻之事是断然不会信的。”姚嵩忽然伏案剧咳一阵,方才一摆手,“后燕刚刚大败,元气未复,何况慕容垂也不会完全信任拓跋珪送上的所谓机密,应该不会轻易发动大规模的进攻。就算事有万一,我有一宝,至少可保我军不败。”

他如是说,慕容永亦想到了——苻坚留给任臻的传国玉玺。往年逢天下大乱群雄并起,若有哪路诸侯得了传国玉玺皆恨不得立即昭告天下以正视听,然而任臻却是一反常态地封锁消息,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出奇制胜。因此除了他身边最亲最信的寥寥数人,竟无人知道遍寻不得的天下至宝传国玉玺就藏在未央宫金华殿的龙床柱中。

二人相视一眼,松了口气却又同时在心底微微一酸——既是想到玉玺又怎能忽略那送玺之人?也不知那二人,如今久别重逢,是何等情致?

凉州张掖城外

苻坚的天王军已兵临北凉国都张掖城下,经过三个月围城攻坚,已沦为孤城的张掖城内死伤枕籍、粮草告罄,兼之天寒地冻,物资匮乏,每日每夜都有士兵冻饿暴亡,一直以治军严谨的沮渠骑兵也扛不住这四面楚歌,开始军心涣散,献城逃兵之事屡有发生,虽有沮渠蒙逊雷厉风行地严防死守,杀一儆百,但明眼人皆知,北凉的沮渠氏已经撑不了多久——这割据三年不到的国中之国,即将迎来灭顶之灾。

蔽日旌旗之下,金戈铁马之间,主帅苻坚缓缓策马,跃出阵前,身边一骑将低声道:“今日城内倒无甚动静,想来连日猛攻,沮渠蒙逊已无兵可守,不如发起总攻,一举破城!”

苻坚沉吟片刻,略一摇头:“我军已将张掖团团包围,谅沮渠蒙逊插翅难飞。今日不必冲锋,还是寻常方式攻城,再试探一二。”他微微低头,抚着胯、下战马的鬃毛,淡淡地道,“沮渠蒙逊素来用兵诡道,前几次短兵相接本有数次机会可以生擒此人,却屡屡被他脱身——如今赶狗入穷巷,已到了最后关头,却也要他小心狗急跳墙,反咬一口。”

苻坚用兵恰如其人,大气稳健刚猛迅捷,半生过后再世为人,更添了几分谨慎持重——他深知沮渠蒙逊有如一尾毒蛇,不管蛰伏多久,一旦给他一点喘息之机,便会立即窜起咬人致命。所以越是胜券在握他越是沉得住气,利用优势兵力困死敌人,一点一点地消耗掉对方的兵力与军心——此刻的张掖城内只怕早已暗涛汹涌,崩溃在即。他与杨定前后包抄,重兵压阵,只要再施加一点压力,那根已经绷地太紧的弓弦必断无疑——想到赶回助阵的杨定很自然地便想到了随他同来的那个小痞子。苻坚微微叹了口气:当真是个无法无天任性妄为的主儿。万乘之尊一国之君,一句“我想与你并肩作战”,就这样跋山涉水千里迢迢地到这烽火连天的战场上来。劝他先回姑臧却又不听,说多几句惹他生烦,就干脆拉了一队人马跟着杨定攻打北门去了。苻坚不禁摇头苦笑,他一贯拿他无可奈何的。幸好有杨定同在,料想能保他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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