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374)

宜阳地处洛阳与新安之间,自古多为周转歇脚之处,因此人烟并不密集,就连城郭边墙都未曾加固修葺,谢玄驻兵于此之后方草草在城墙外挖了一道战壕,谁知工事尚未完工便听闻一阵喧哗,谢玄方抬起头,便见一年轻小将撞入门来,直扑到他跟前,带着喘声急道:“都督,燕军已至宜阳城下!”

谢玄微一挑眉,当真是——兵贵神速啊。他从容不迫地搁笔道:“来得这般快,想必只是前锋部队。人数怕还不及我军,慌什么?”那少年将军微一赧颜,果然镇定下来,低头抱拳道:“末将莽撞了,竟被燕帝亲征的架势唬住而一时乱了方寸。”

谢玄越过他,顺手拍了拍他的肩,温言道:“两军交战,从来不在阵仗大小,而在乎谁能占得先机、一击即中——寄奴,你须谨记。”见少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方才踱步出门,一路拾级上了城楼,墙垛上的层层叠叠地站满了全副披挂的晋兵,都紧握枪矛、如临大敌,见主帅亲至这才松了一口气,齐声唤道:“都督!”

谢玄抚墙探头,居高临下地眺望开去,但见一里开外皆是阵列森严的黑羽精骑,将个小小的宜阳城团团围住,十八面兽头旌旗虎虎生威、猎猎飞舞,中间簇拥着一个乌袍金甲枣红马的武将,雕翎灿烂,顾盼凛然,如日月生辉。

呵,好大的阵仗,西燕最精锐的御赐虎贲营怕是倾巢出动了,难怪身经百战的北府军也不免临阵紧张。谢玄淡淡一笑,在城楼上微一抱拳,朗声道:“任公子,久违了。”

任臻单骑催马出阵,轻拽缰绳,横展长枪,昂头答道:“谢都督,离情别绪容后再表——先还我慕容永,你我再浮大白!”

谢都督?看来这个男人这次是较真儿的,便不肯再虚以委蛇地与他客套。谢玄从善如流,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清浅笑容:“皇上,当日长安城欠你的旧恩谢某已还过了,这一回,谢某似乎没有再退让的理由了。”

任臻冷冷地看着这个一如他记忆中那帮优雅从容的翩翩儒将:“那么都督是不惜与朕一战了?!”

话音刚落,身后的数万精兵便适时地爆发出山崩地裂一般的呐喊呼啸,战鼓频动,画角声起,铁马金戈间杀气充盈,渀佛下一瞬间便可轻易踏平宜阳城。

一片颦鼓动地之声中,宜阳城门洞开,从中窜出一骑白马,流星逐月一般跃过尚未修建完成的战壕,稳稳地落在燕军阵前,猿臂长舒并指一点,喝道:“胡奴休得无礼!”

任臻并未动气,只是微眯着眼,打量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将军——胆敢单枪匹马挑战一国之君的权威,此子当真太过嚣张。他沉声道:“兀烈。”

身边一员身材高大的猛将立即在马上抱拳道:“末将在!”

“斩下此人头颅,为我军祭旗!”

兀烈领命,当即一夹马肚,疾驰而去,距其丈余堪堪勒马,他居高临下地扫了对手一眼便轻描淡写地一拱手道:“大燕司隶校尉兀烈,敢问来将大名。”想那兀烈虽是匈奴马奴出身,但跟着任臻已数年光景,早得封坛拜将,自重身份之余又深知自家主子最不喜恃强凌弱之辈——眼前此人不过二十出头,英气有余,身量却平常,精瘦精瘦的,站直了怕还不到他腋下高,偏还使一把与之毫不相配的重器长刀,自己胜之固然有余却还不可过分欺侮怠慢,否则必为人所耻笑。

那小将横过长刀,亦在胸前一抱拳:“好说。在下乃北府参军——”他话未说完,忽而自马上一跃而起,就着当胸握刀之势,调转刀锋竟直朝兀烈当头劈下!“——刘裕!”

兀烈怎会想到一想以仁义礼教自诩的晋军会出这么个不按牌理出牌的混小子,名未报完就敢偷袭,为躲这致命一击他只得仰面一躺,旋即滚鞍下马,方才堪堪避过,可怜他那坐骑蘀他生受了这开山辟地的一刀,马头竟从中被剖开两瓣,一片红白秽物四下喷溅未完,那马便惨嘶哀鸣着倒地暴毙。

兀烈摔在地上在旁看地目瞪口呆,不由一阵胆寒——此人年纪轻轻,却心狠手辣,且力大无穷,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刘裕本就没想真能一击得手,于是间不容发地立即抽刀回手,又转向兀烈劈砍而去——他知道自己马上功夫未必有这铁塔似的匈奴将军高杆,若马背战自己怕是难胜,故而宁可先声夺人,也要将敌将逼下马来!

任臻在后观战,也是微微心惊,谢玄麾下,当真卧虎藏龙!只是此情此前,却不知为何有些熟悉——是了,当年的拓跋珪也是英雄少年,初战便敢于单挑后秦悍将吴忠,以弱胜强,将其立斩于马下,立了新平之战的首功,从此声名鹊起,飞黄腾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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