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391)

慕容永忽而一笑:“要与司马氏合作,只须一颗项上头颅即可。”

姚嵩何等聪慧,眼珠一转便了然一笑:“西川谯纵。”

谯纵出身世家,原也是东晋将领,数年之前趁东晋内乱谢玄离朝之际,割据巴蜀,自立为王,一直是晋朝的心腹大患。区区一个西川自然不足以抵抗东晋兵锋,所以过去这些年,谯纵一直向北朝政权靠拢,司马氏屡次西进用兵,却皆无功而还,盖因原先的前秦与后来的西燕都有暗中派兵援助谯纵,以达到制衡东晋使其无暇北顾的目的。两国自建交以来一直暗通款曲——故而此次兵乱,谯纵才可及时发兵威胁要进攻荆州,迫使谢玄退军,从而解了西燕燃眉之急。

“我本想借谯纵控制巴蜀,再顺流而下以图江南,看来是不得不舍了。”任臻不无可惜地一叹,“前些年白浪费了许多钱帛粮草资助他们对抗东晋。罢了罢了,那谯纵也是迫于形势才不得不投靠我们,心底还是自认华夏子弟世家贵族,绝不可能与我们这些‘胡人’真心交好,弃亦无妨,只是不能让谢玄平白得了这么个大便宜。”任臻这话委实说地凉薄,丝毫不挂念前番谯纵出兵相助之恩,在他看来,乱世皆无义战,只要达到最终升平大治的目的,个人名声又算的上什么?何况两国之间,从来只有一时的利益情弊,岂有永恒的朋友敌人?

慕容永一点头道:“我明白。我尽快前往汉中坐镇,与成都的谯纵接头,暗中助他再次进攻东晋。此后种种,再行进退。”

“不让东晋危机四伏,疲于应付,怎么显得出与我结盟收复西川的好处来?”姚嵩击掌笑道,“再以河南之地相邀,诱他们夹击后燕,三面伺敌,任慕容垂战神转世亦难应付!”

任臻却有些不舍地看向慕容永:“只是你才刚刚回京,这便又要去汉中了?”

慕容永苦笑了一下:“我受俘于谢玄,虽事出有因,到底是毕生之辱,臣只想尽快戴罪立功…”

姚嵩听了一愣,心里顿时大骂慕容永也会如此使诈。果然任臻立即颦眉促声道:“你我肝胆相照无分彼此,叔明何出此言!”

“是臣失言。”慕容永适时地低下头去,沉声道,“但为皇上披肝沥胆任劳任怨却也份属应当…”任臻又是心疼又是感动,当即倾身握住他的手,刚道了声叔明,慕容永便顺势搭住他的手,忽而一笑,竟带着些许捉狭的意味:“皇上可会好好奖赏臣的劳苦?”

没定性的任臻立即五迷三道地磕头如捣蒜,恨不得身后竖起一根尾巴来左摇右晃一番。姚嵩则在旁看地差点气结——特别是那慕容永临了还不忘丢给他一个抱歉的眼神。他顿时一脸黑线:原以为慕容永这种阴沉深重又爱记恨的性子只有暗中吃死哑巴亏的份儿,谁知真要耍起手段却一点儿也不输与他!

慕容永待任臻起身暂离才觑机转向姚嵩,正色低声道:“见好就收,久拖无益。”

姚嵩一愣,顿时明白慕容永是在提醒他任臻虽猜出拓跋珪入京后他二人的暗中所为,但却不知道“河南之变”导致他中伏受伤沦落敌手之事,亦是源自姚嵩手笔,为的是逼反拓跋珪。任臻对人再优容宠信,此事却也算触及他的底线若知晓怕也定难善了,自然是尽快揭过为好。

姚嵩沉默地咬着唇,不说话、不吭声,却显是听进去了。

东晋国都建康城北有山名为“清凉”,西麓之下便是长江水惊涛拍岸,之上则有绵延城墙逶迤雄峙,石崖耸立,环山扼险而筑成一座规模恢宏的天然城池,时人谓之“石头城”。

此城自东吴大帝孙权定都秣陵时开始修建,也是江南最重要的水军基地。石头城地势险峻,依山傍水,夹淮带江,自古就有“石城虎踞”之称。晋室南迁定都建康之后,长江以北的胡骑铁蹄的威胁便从未淡去,故而谢玄继任兵马大都督后便着力修缮石头城诸多工事,并调遣北府精兵长年驻守,城内更增设石头库、石头仓,用以储备大量军粮兵械,堪称固若金汤,南朝士民无不以此为拱卫建康的最后一道防线。

然而以往肃杀的石头城今日却谈诗论歌之声不绝于耳,难得有了一点世家风流的意味,却原来是东晋大都督谢玄在此设宴为出镇会稽任满后返回建康的中书令兼丹阳尹王恭洗尘。原只是为友接风的小宴,然谢玄何等人也,建康城内乌衣巷中惟其马首是瞻的王谢子弟文人墨客们闻风而至,一时之间,清凉山之巅竟有如早年兰亭雅聚一般冠盖云集,鸿儒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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