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411)

晋朝皇室虽多笃信黄老学说,但佛学东渐却也是大势所趋,自东晋名士支道林亦出家为僧,并以玄入佛,广播佛道之后,从士族到民间佛教便开始兴盛,更不乏顶礼膜拜的信徒,故而后燕既为礼送高僧开坛讲经而来,理由冠冕堂皇又态度谦逊主动示好,晋廷自然无任欢迎,便把前些年的边界战端暂置一旁。出身玄学世家的王皇后更一反常态地亲下凤诏,以最高规格接待后燕使团,声势较数月之前西燕来使要高多了,又亲于宫中设宴礼待,也不知有心还是无意,除晋朝的高官显贵之外,亦邀请了西燕使团同时列席。

于是筵席之上,左首司马元显领衔,兀烈任臻等西燕贵宾与之同席;右首司马德文领衔,谢玄紧随其后,而慕容熙等后燕使臣则与他同座,场上除了王皇后身边的晋安帝司马德宗专心致志只等开席之外,所有人皆是心思深重城府万千,气氛一时颇为凝滞。

却还是司马德文率先打破了沉闷,起身对慕容熙等人笑道:“听闻贵国昙猛大师驻跸安乐寺讲经,第一日便引信徒千人,围而受教,剃度皈依,真乃大功德耳。江南百姓无不感念成武大帝之诚心恩德,本王代皇上敬各位一杯。”慕容熙与封懿俱起身答礼逊谢,仰头饮尽。任臻在心底翻了个巨大白眼——西燕遣使,用的是金元外交,分化拉拢晋廷的高官显贵;后燕遣使,却用的是宗教外交,讨好笼络的是江南的黎庶臣民——就影响力度而言,自己都觉得有些落于下风,真不知道后燕这后发制人的损招是谁想出来的。

司马元显淡淡地撇了任臻等人一眼,亦命人斟酒,抬手敬向西燕使团,开玩笑似地道:“据闻当初为了这位熙王爷,两国还打了一场战,如今既同是我朝贵宾,希望双方能一笑泯恩仇,也算一桩美事。”

两燕虽迫于各自国内的情势而勉强签订了停战和约,但谁都知道和平只是暂时,暗地里恨不得能咬个你死我活,如今在第三国的地盘上双方为了大局都故作镇定按捺不发罢了,谁知司马元显却仿佛故意要挑起是非一般如此说话,怎不叫人郁闷?谁知那慕容熙却好整以暇地又重新斟满一杯美酒朝他们遥遥一举:“两燕乃兄弟之邦,纵使偶有摩擦,如今也误会全消,更不谈有什么仇恨了。”

这小子过这么些年倒是长进了不少,看来在中山也没少“受教”。任臻看了兀烈一眼,后者会意,便也起身敬酒还礼,慕容熙却还不肯罢休,又转向任臻道:“本王当年在长安’做客‘多得你们皇上照拂,至今难忘——这位大人的身段形容,倒有几分似西燕皇帝,叫本王追忆往昔,感触良多。”

司马元显愣了一愣,倒是没想到这风流俊美的后燕小王爷会有此一说,想到慕容熙确然是在长安待过,会认得他那挂名堂哥慕容冲也是正常,不由下意识地瞥向任臻。

果然还是沉不住气主动发难了。任臻提袍起身,对着慕容熙躬身致意罢,才不卑不亢地笑道:“下官微末,如何敢与我主相提并论?只怕是王爷当年’客居‘未央宫,不得出入兼时日太久,我主又对您关怀备至,这才让王爷触景生情,感念旧恩吧。”

慕容熙神色一僵,在场之人又怎听不出他在讽刺慕容熙当年战败为俘,扣押至长安为质之事?一旁的封懿已是皱眉肃目地扫了慕容熙一眼,从鼻端微乎其微地发出一声冷哼。

司马元显却若有所思地转向谢玄,嘴里却仿佛还是调笑玩闹的语气:“谢都督当年在宜阳城下也见过御驾亲征的西燕皇帝,且看看这任大人当真生地似燕帝慕容冲么?”

兀烈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对啊,在座诸人只怕没有人比谢玄更熟悉慕容冲了!不仅两军对阵还曾短兵相接,两人交手不下百招,自家皇上这点伪装断然瞒不过他。再偷眼看那任臻,虽还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正笑微微地也看向谢玄,神色却也难免浮出几丝凝重紧张的意思。

注:三吴之地指东晋朝廷直接掌控的吴郡(今江苏苏州)、吴兴(今浙江湖州)、会稽(今浙江绍兴)等富庶之地,意即东晋的大后方和所有国税收入的来源地。当时司马元显自任扬州刺史掌三吴之地和国家大政而谢玄任徐、荆二州刺史,掌江北京口等军镇并内外军事。

第122章

谢玄看也不看他一眼,自顾自地饮尽杯中之物,缓缓地放下酒盏,对着司马元显一挑眉:“王爷没听过关中一句民谣,唱的是’凤皇凤皇起阿房,绚日流火入长安?‘说的就是那位西燕开国皇帝的风姿魄力,可想而知,他绝不会是个肤色如墨、三大五粗的莽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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