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422)

王恭更因其子王谵之事被人抓着把柄而大伤脑筋,两个老友心事重重地走了许久,谢玄瞥见王恭已走地汗湿重衫,却迫于顾及仪容而连汗亦不擦,便主动提出稍作歇脚。二人挑了处临河的清雅酒楼,刚入内却见里面已经三五成群地围坐了不少人,观其服色皆是簪缨子弟。

王恭不觉诧异,虽然士族之中崇尚玄谈辨理,时不时就好雅集清谈一番,但在闹市之内聚集这么多士人却也不多见,便有心避之。谢玄向外望了一眼,便了然道:“无妨,此处可眺望秦淮南岸的瓦官寺——想来这些人都是来刚参加完后燕那昙猛大师的讲经会。”

昙猛虽来自后燕,却以东晋名僧支道林有交,亦以道入佛,结合老庄之说发扬出了一套很有玄学味道的佛学理论,故而很为江南士名所推崇,他随后燕使团来到建康之后,便于瓦官寺开坛传教,这十余日来堪称观者如堵香火大盛。

二人便拣了一处无人注意的角隅落座,一面暗中观察周遭情致,王恭道:“后燕让慕容熙送昙猛大师入京弘法,极得人望,成效影响似乎较西燕派兀烈任臻二人收买人心要大的多啊。”

不期然听到这个名字,谢玄微微一怔,很快便面色如常地答道:“此刻断言为时过早。慕容冲…精明的很,不会打没把握的仗。”

二人悄声交谈之时,酒肆之中的那些青年子弟果然已纷纷围而论道,但没谈几句就开始跑题,高谈阔论起建康城时兴哪种装扮,何等步法看来身姿飘逸,什么香粉扑面不留粉痕,谁家歌姬艳名在外又通文理音律——须知有晋一代,选官如同选美,特别是到了司马道子与司马元显父子执政之时更是发展到了巅峰:出身是得进官场的入场券,而相貌俊雅与否则是飞黄腾达的关键,至于才具如何人品如何,皆不在考察范畴之内。

谢玄在旁听了,不觉得皱了皱眉——他虽长年离京在外统兵,却也素知建康城中的名门子弟狂妄自许浪荡不羁的多了,只是没想到会这般放浪形骸不务正业,怪道有人言及门阀总会说清谈误国四字!

谈而无酒哪称名士,说地兴起之时,店家早已备好了美酒流水似地上,诸贵胄子弟黄汤下肚,一发要学那早年“竹林七贤”之一的“酒痴”刘伶,做出种种纵酒任性的醉后狂态,以显风流自赏的名士风度。其中一人便扯开衣襟,一展长袖,狂言醉语不断,因彼时民间还未普及胡床胡椅,酒肆之中依旧以低矮坐具为主,那年轻公子的两摆袍袖又特意做地极长,故而刷地一下扫到了案上器具,连带着温酒的铜质酒樽被卷着飞起,砸向左近席地而坐默默饮酒的一人,滚烫一注热水泼溅了一身,惹得那人愤而起身,斥骂道:“你们怎可伤人?!”

那肇事者见他三十余岁,三缕长须、一身道服,发上却挽着着士族所佩的纶巾,打扮地不俗不道的,登时便有了轻视之意,强横地道:“上苍赐酒,是尔之福!你自个儿缘浅福薄喝不到,却怪我们?”那人双目一瞪,凶光大盛:“都说瓦官寺佛光普照,就照出你们这等仗势欺人涂脂抹粉的怪物?!”

这一句话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众公子身边的家仆也不是吃素的,当即挽起袖子将人团团围住,正准备好好修理这出言不逊的无名鼠辈,人群中忽有人认出此人来:“这是原先的新安太守孙泰的侄子孙恩!难怪对朝廷心怀怨怼出言不逊!”

琅琊孙氏,世奉五斗米教,先孝武帝时,家主孙泰自号天师,广为传道而从者甚多,更以“养性之方”而取悦于孝武帝,任为新安太守——后来“孙天师”的影响在下层百姓中愈加扩大,每有出行,总有千余三吴黎庶从道随行,司马元显执政之后,忌当年张角家族发动黄巾起义的旧例,便随便寻了个借口诱捕孙泰,继而全家下狱,不日尽皆处死,唯独漏了一个在外修行的侄儿孙恩,待孙恩闻讯赶回建康,孙家已经飞灰湮灭,教他如何不愤懑悲恨?

“将他执送西王府,向司马郎君领功!”

“叫他去地府与他那逆贼叔叔做伴!”

众家丁得令之下蜂拥而上,孙恩虽习得几手拳脚,却怎敌围殴?正当他屈于下风行将就范之际,一道身影忽而闪进人群,一招横扫逼退众人,将孙恩护在身后,尾随而至的两个侍卫装扮的孔武大汉立即上前,有如铁塔一般拦在中间。

那为首的公子没料到家破人亡的孙恩还有帮手,先是一惊,随即观察这不速之客的仪表服饰,见此人箭袖窄袍,穿的乃是胡服,绝非建康人士,便一扬大袖衫高声道:“莫要多管闲事,否则性命难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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