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435)

“本帅就是为问罪而来!秣陵关猎熊场上的大疏忽是不是就此不了了之不再追究了!”王谢子弟讲究闲庭信步从容不迫,谢玄上了战场这么些年说话也还是那股轻声慢语不怒而威的调调,何曾这般疾言厉色过?这么一闹腾原本四散的侍卫仆从纷纷冒头聚拢过来,过不多时,司马元显亦凝着张脸出来,见了谢玄便不阴不阳地勾起唇角:“谢都督有什么话方才会上不便说,非得巴巴地追来内室,与小王私下商谈?”

谢玄目的本就为逼他出面,当下将任臻搡开,应道:“那日黑熊伤人,事出有因绝非偶然,难道殿下就此不再追查、不了了之?”

“畜生发狂岂有准数?”司马元显瞟了任臻一眼,挥手摈退众人,“何况那日二位联手猎熊,立下大功,很是名噪一时呢。”

任臻皱了皱眉,再一次后悔自个儿当时的多事。见此时符宏当已趁乱脱身,自己毕竟不是晋臣,不便久留掺和,就随众而退。临走还听谢玄冷笑道:“焉知不是有人情知事败而不得不加以补救,以免事态危急一发不可收拾?”

他知道这时候谢玄越是追究挑刺就越是摘清了他。司马元显面无波澜地听着,瞅着此时无人,便上前一步,倾身道:“先生,就为了这么点陈谷子烂芝麻的破事儿,您这回失态了些。”

谢玄觉得耳侧生风,热热地贴着他的脖子吹拂,不由有些毛骨悚然地拂袖退开:“帝后驾前,折了数条人命也是‘陈谷子烂芝麻的破事儿’?”司马元显哼了一声笑了:“那先生是要小王上道折子自请其罪了?”

其实谢玄自然也是知道如今全国备战,正是忙到不可开交,那事儿早已时过境迁又怎么问的出个子丑寅卯,而就算司马元显上一道不痛不痒的折子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处罚。

谢玄出了王府,并不意外地看见了在外候着的任臻。

任臻自然而然地走上前来与其并肩而行,忽问:“本与你无关,为何出手?”

“我出手也与你无关,不过是看不惯这些腌臜事儿。”谢玄一出口便隐隐有些后悔,这话仿佛又隐射了任臻的那点癖好——怎地一遇见这痞子自个儿的涵养口才就全都不见了,时不时就气到口不择言。他咳了数声,马不停蹄地又道:“我本就与司马元显不睦,不在乎他多记恨一回,只要能砸场就行。你明知自己身份,就不该强出头惹人疑恨…”谢玄住了嘴,自觉像是在向他解释什么似的——他谢玄是什么人物?胸有山川之险口有城府之言,做什么说什么从不会向人解释。任臻心里却道:司马元显对你种种针锋相对又每每高拿轻放哪是因为“不睦”?这谢玄还真是灯下黑,那样的七巧玲珑心从照不到自个儿身上——或许正因为他从没把自己和这种在他看来离经叛道不容于世的感情联系到一块儿。

二人一路行来,已经到了谢府备候的车驾前——青盖朱轮,别无繁饰,一如它的主人,清华高贵而内敛端华。任臻目送谢玄上了车,忽然道:“符宏乃是故人之后,所以在下才不忍见他沦落。”谢玄愣了一下,冷淡落座,眼风纹丝不动:“不必解释。”

车帘放下的瞬间,任臻抱拳过肩,遥遥致谢,而后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是啊,何必解释,谢玄纵使是如琢如磨的有匪君子,却也是他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敌人。

入夜,符宏草草收拾了行装,急匆匆地便往外走,大门一开,守着的两名乌衣营侍卫行了个军礼:“苻大人!”

符宏不是傻子,他四下一眺,便知道周围把守的人全换了一轮生面孔,不由地怨气横生——他还是东晋王朝正儿八经封了爵位的清河县公,竟敢公然软禁他!他拉下脸来,不管不顾便走下台阶,两个禁军侍卫连忙联手一拦,平平板板地道:“苻大人这么晚要上哪儿去?”

“放肆!我要上哪儿,还用知会尔等?”符宏自入晋以来一贯在人前都是斯文温存,绝少如此横眉怒目,谁知乌衣营的侍卫们不比寻常丘八,天潢贵胄都见惯了还在乎一个过气的亡国太子发脾气摆架子?自然不肯退让半步:“苻大人的去留,自然不必知会我等,却须司马郎君首肯才能踏出府门!”

这是赤裸裸的要挟了,符宏入晋多年,纵使时常感慨世态炎凉今非昔比,却从未当面受过如此屈辱,昔年残留的东宫脾性一下子爆发出来,一把推开俩门神疾步而行,谁知不过转眼便从四下里跃出几匹高头骏马,为首的正是乌衣营的执戟校尉何无忌。他翻身下马,态度倒甚为谦和:“苻大人,大王命我等随身护卫,大人要去何处,我等自当跟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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