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45)

“皇上!”那偏将膝行过来,满脸是泪,“我们本与姚兴商议好了,引窦冲军入伏击圈,而后姚军从后掩杀,我军回头合围,前后夹击窦军——可两千燕军都拼光了,援军一个未见!姚兴与窦冲暗中定了协议,要我们全军覆没啊!”

任臻闭上眼,周身轻颤:“……然后呢。”

“上将军率我们左冲右突,都被窦冲挡了回来……后来山头上就有姚军开始朝我们放箭,兄弟们死伤无数……等箭雨稍停,窦军又漫山遍野地杀过来,叫嚣要‘立斩慕容永’,将军在混战中与大部队失散,末将等人拼死冲出重围,再杀回去时,就只能找到——找到将军的遗体了。”话到此处,败退回来的燕军思及那日苦战惨况无不痛哭出声,在场诸人人人恻然,俱已无心做事。不料此刻忽然传来几声尖利的哨音,瓮城四壁的火把忽而齐齐熄灭!一片漆黑中,马嘶声陡然撕心裂肺地传来!

“出了什么事!”慕容恒等人俱是大惊失色,周围护卫亲兵亦全拔刀出鞘。

就在此刻,半空中陡然挥出一道火光,又没于黑暗,下一瞬间轰然一声,众人眼前便又骤然亮起,铺天盖地的红光烈焰腾空而起,带着灼人的热浪席卷而来!

“火!怎么会起火!?”“救火!”耳边尽是惊惶失措的叫嚷,任臻腾地起身,将鸣凤抢重执回手,喊道:“墙角预先埋了火油硝粉!撤!”亲兵忙将赭白牵来,任臻却挥开旁人执意要将慕容永的尸首背上马背,还能动的燕兵齐声上马向城门冲去。

“皇上!南北二门皆被人从外锁死了!”“皇上,有内奸!”

任臻头痛欲裂——他自然知道这内奸是谁,可每天严防死守地盯着他,他如何做到的?!“杨定!”烈焰冲天,火光将慕容冲的双眼映的通红,他大吼一声,“出来与朕一决高下!使这种阴招算什么英雄!”

主城楼上忽然传来一声嘶哑的大笑,一个中年男子双手举着数支火把仰头狂笑,他身后跟着数十个衣衫褴褛的俘虏,皆是一脸仇恨的俯视众人。“杨公爷不在这儿!他还要回宫里料理你们这些燕狗的家人妻小呢!”汉子脸上松垮的沟壑在此刻也似乎鲜活了起来,“慕容冲,你睁大眼好好看了,我杨眷,今日一学项羽,再烧阿房,焚白虏于此!”

“杨眷!”任臻双目欲裂,他怎的忘了!杨眷也是氐人,与杨定同族同宗!是他早与杨定商议好了,借修葺城郭之便,预先埋下了硝粉,借燕军骤然遭变上下无助之时起事!“为什么!朕不曾亏待于你们这些降氐!朕不杀你们就是要你们看看朕会做的比苻坚更好!”

“白虏也想学着跟人讲信义吗?!”杨眷哈哈大笑,“我妻儿族人皆亡于你手!你给点甜头我就要忘了灭国之痛吗?!”他的身躯忽然被一枝不知从何飞来的箭矢贯穿而过,却打不断他的狂笑哭叫:“氐人不绝,鲜卑必亡!”他颓然砸下的身躯如同一记信号,瓮城中的燕军全都搭弓引箭,仰天疾射,身后跟着的几十名降氐全将自己手中的火把投下瓮城,白茫茫的箭矢腾空,扑簌簌地扑向那些人,他们最后的狂叫在燕军的怒斥中还是听得分明:“天王万岁!大秦万岁!”

内奸虽除,但瓮城东西两门皆被锁死,且瓮城狭窄,本就是守城时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杀招,此刻人挤挤一堂,热焰冲天,人马踩踏时有发生,兼之熊熊烈火,滚滚黑烟,熏烧地燕军走投无路,呼爹喊娘。

“皇上!”段随策马过来,一鞭抽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一个亲兵,“再冲不出去,我们都要烧死在此了!我护送皇上向外冲出磁石门,韩延带兵阿房驻扎外围防线,暂去投奔他,待天明回来,杀光这些氐奴!”任臻醒过神来,拨转马头:“不行!冲内城东门,我们不能弃阿房——你不要你的妻儿家人了?!”是的,姚嵩等人还在宫中!

段随一怔,逃命的当口,谁还去想什么家人!慕容冲也未免太儿女情长——这是乱世,谁讲信义谁就吃亏,当初的苻坚现在的慕容冲不都如此!若非他一意孤行不肯坑杀降氐,何致今日之祸!但慕容冲已是率军冲回东门,烈焰炽人,冲到门边燕军都在试图撞开门,后面的兵士为逃热浪更是前仆后继地冲上来,踩过去,竭力捶撞,有人被推搡挤压地滑到在地,就立即被汹涌的人群淹没,一只只军靴踏踩过来,将他瘫为一团模糊血肉。但门那一侧的氐人俘虏们也都知道,他们争的是时间,也是命!若坚持不到杨定回援,燕狗被烧死,这些鲜卑人扑出来,会将他们全撕成碎片!因而也都咬牙切齿,竭尽全力,双方一时进入僵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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