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487)

何无忌没反驳,却是暗自一撇嘴:刘裕跟着谢玄出兵放马个几年,倒是很服这位曾经的北府之帅,现在都不肯放弃——他如今身陷王府生死未卜,连王皇后都无法救出人来,谢玄这困兽还能有什么自救的法子?

刘裕知他不信——何无忌总觉得司马元显如今权倾朝野,士族势力被悉数镇压是迟早的事,与其还在观望,还不如投靠东海王以求晋身闻达之道。

“你如今很得司马元显的看重,出入王府时多留意些。”刘裕以指叩案,道,“谢玄再百忍成钢,却也有自己的气节底线,我倒是希望司马元显干脆得寸进尺,再过分一些——你看着吧,龙困浅滩还是龙!”

司马元显为了给王皇后一个下马威,当天晚上便授意王国宝之女贵妃王氏,带着一大批宫女内侍气势汹汹地冲进徽音殿,挟走了正在王神爱教导之下学写大字的晋安帝,理由是“皇后中宫数年内未能诞下龙子,外不能管教宫闱,愧掌凤印”。

晋安帝被这么一大帮人抢到手里,团团围住,本能地吓了一跳,却一发不敢说话——他自从去年被符宏毒伤之后,余毒入脑,就越发胆小愚弱了。王神爱气地丕然变色——有晋以来,还没有人敢仪仗外廷势力公然逼迫皇后交出凤印的!

“尔等此举,形同逼宫!”王神爱冷声怒道,“本宫一日还是皇后,凤印就一日必须留在徽音殿!就算废后,也还轮不到他司马元显做主!”

王贵妃早得指示,分毫不退,一把扯过晋安帝:“娘娘觉得臣妾不能向皇上请一道废后圣旨?!”

晋安帝形同傀儡,任人摆布,要炮制出一道圣旨又有何难?幸而御玺一直是由皇太弟琅琊王司马德文保管,任何诏书都须有他过目加玺方可——然而司马德文已经被权势熏天的司马元显打压地头都不敢抬,连自己的储君仪仗都可以让出,这次面对他们的咄咄逼人,又有几分决心能反抗到底?

出乎意料的是,一贯秉性软弱的司马德文却始终不肯“奉诏”交出御玺,盖因他知道司马元显一旦胆敢废后,那废帝废储君也将不再话下。司马元显没想到这软蛋王爷这回居然敢战战兢兢哆哆嗦嗦地逆他之意,顿时勃然大怒,竟策划百官罗织罪状,公然弹劾司马德文“失德”。

司马德文本人固然吓地半死,龟缩不出,朝上却还是有些看不惯司马元显肆意弄权而不肯党附的官员,结成一派,在朝廷上与其争锋相对不肯妥协。司马元显横行霸道惯了的,为了上台执政,连他老子的官位都能说废就废,对付这些不成气候的反对党向来手段就是雷厉风行地铲除干净。不出一月,东晋官员因言获罪者达数十名,轻则贬官去职重则廷杖流放,一时之间,刚刚才暂时平息了孙恩之乱的东晋朝廷中又是一片血雨腥风。

房门吱地一声推开,闪进一道伶俐的青色身影,躺在榻上的谢玄却状若罔闻,睁着双眼,平静无波地望着坠着珍珠的丝绡帐顶出神。

直到来人将一盆兰汤端到面前,他才微微地转动了一下眼珠,却还是有如一潭清澈至极的死水。

青骢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这张与自己肖似而不神似的脸了,却还是被这眼波震地浑身一凛,他赶紧避开目光,替谢玄挽起衣袖:“奴婢替大人擦身。”

曾经在战场上挥斥方遒的一代名将,却只能毫不反抗地任他推来转去,绵软地如同一滩烂泥。青骢拧了一方帕子,细细地顺着他的背脊擦拭下来——这一副身躯看着长身玉立,骨肉匀亭,扒了衣服却是伤痕累累,每一道刀疤都见证着过去十余年的烽火征尘。

根本与他,他们都是两路人,说起来,这东海王也真是造孽。青骢的动作凝了一凝,又想起了月前的那场大风波。

那夜药效刚退,谢玄醒转,便见自己瘫软在床,浑身一点内力都无,连随身的墨阳剑都不见踪影,院落外面则是明火执仗、人影重叠,皆是司马元显的死忠亲卫。

他一瞬间明白过来,顿时冷汗直流——他实在想不到司马元显扳倒了谢家最后一个带兵之人谢琰之后会如此胆大妄为、得寸进尺!他虽已无职无爵,却还是陈郡谢氏的家主,他怎么敢!?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想当如何脱身,然而司马元显也不知给他又下了什么下作药,令他筋骨俱麻动弹不得。

亥时刚过,司马元显便推门而入,他一反手阖上门,外面的声响便顿时消失地干干净净,谢玄知道司马元显豢养的爪牙没有撤走,安静也只是为了不扫这位大晋朝无冕之皇的“雅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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