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533)

苻坚与慕容永齐齐站起,心中皆为一震,慕容永忙道:“带上来!”

他们都奢望来的是求和书,然而看见使者手中的那一只小小的木匣,两个人全都沉默了。苻坚定了定神,上前打开——三截断指,触目惊心。

慕容永肝胆俱裂,抽出佩刀直接抹向那魏使的脖子,狰狞道:“拓跋圭!”

那魏人自知有去无回,倒也不惧,昂头道:“敝国肯请二位退兵,如若不然,明日贵国陛下定缚在城楼之上,与平阳同为齑粉。”慕容永不待说完,已是将其一刀封喉。他惶然地望着地上的尸体,转向苻坚,抱着最后一丝期望:“这会不会是那厮的诡计…是,是假的?”毕竟他们都知道拓跋圭对任臻的那点企图。

苻坚合上木匣,缓缓握紧,面色阴沉地仿佛十殿阎罗:“撤军——拓跋圭这疯子,是来真的。”他们尽可以在战场上占尽先机,却到底算错了人心——又或许拓跋圭,从来不能以常人度之。

次日黎明,燕凉联军悄然撤退,功亏一篑。

然而他们还是低估了拓跋圭的疯狂与阴狠。北魏军队随即展开了战略反攻,大军离开平阳之时,拓跋圭一把火将城西十年成林凤尾森森的梧桐树海烧成了一片灰烬。在进攻燕魏边境的小城陌南之际,遭遇了守城燕将的拼命抵抗,弹尽粮绝亦誓死不降,一座方圆百里的小城足足困住了北魏的五万大军不得南下西进。拓跋圭大怒之下,将任臻五花大绑推出阵前,利刃加颈,逼迫守将开门献城。

任臻昏昏沉沉地重见天日,却不料拓跋圭会使出如此手段,当下激烈挣扎起来,可惜他口塞麻核,除了愤怒的呜咽,谁也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拓跋圭冷酷地看了他一眼,手中加力,刀锋微微入肉,割出一抹红痕,他转头大喝道:“尔等如若不降,便是谋逆弑君!待到城破,必成齑粉!”

城墙守军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最后,守城将领在遥叩三首之后纵身跳下城墙,忠烈殉国——任臻紧紧闭上了双眼,在被俘九十七日后,他第一次淌下一行热泪——他甚至不记得,这边境小城的守将姓甚名谁,官居何职!是他无能之过,却教这么多人义无反顾地为他赴死!

残余燕军只得缴械投降,陌南终于告破。拓跋圭入城之后,因先前攻城牺牲颇大,军中众将皆欲复仇,便纵容麾下将投降的燕军悉数坑杀。三日之内,陌南城火光冲天,尸骨盈野,至此几成废墟。

此后魏军每一次攻城拔寨,必将被俘的西燕皇帝缚于战车之前,在刀光剑影烽火狼烟中出入如无人之境。燕军见如此阵仗,哪里还敢抵抗,只有节节败退,一路后撤。

任臻从那一日起就不肯睁眼看他,无论白天黑夜,无论身处何方,自欺欺人地将自己困死在一片蒙昧之中。拓跋圭心里却因此而涌现了一丝报复的扭曲的快感——事到如今,谁会比谁更痛?

夏去秋来,魏军不仅沿途收复了失地,甚至将战火推进至关中大地。

拓跋圭坐在虎皮座中,脸色阴霾地捻起一纸文书猛地掼在地上:“东晋不过是偏安一隅的撮尔小国罢了!谢玄以为他算个什么东西?!一个断了手臂的废人!只能倚仗刘裕替他打战——也敢要挟朕?!他还不是司马家的皇帝!不就是刚刚攻占了彭城,包围了广固吗?那是慕容德慕容超没用!他要灭南燕尽管灭,朕不在乎那个所谓的盟国!也不在乎千夫所指!”

崔浩低着头,暗中皱了皱眉——他觉得随着魏军在战场上的势如破竹,皇帝陛下却是越来越不对劲,从前他是城府深沉但至少表面上还礼贤下士谦和有礼,有个一国之君的风度,可如今…喜怒无常杀人无算,动辄还勃然咆哮。他是汉人,又是高门崔氏之人,与东晋王朝和王谢子弟在感情上自然有几分亲近,虽然他也不能理解,除了司马元显又平孙恩之乱的谢玄刚刚被朝廷晋封为三公,为何要言辞严厉地发来这篇照会,勒令魏军不要再以慕容冲为人质南下函谷,否则便是与北府军宣战为敌——他原以为就算东晋西燕曾有盟约,但慕容冲曾不顾东晋颜面祭出传国玉玺,两家应是暗中失和了——难道是为了维持中原均势?还是因为随着魏军铁蹄不断南侵,东晋握在手中还没捂热的洛阳感到了威胁?

无论如何,崔浩很不希望北魏这时与东晋交恶,陷入多线作战,刚欲相劝,又听拓跋圭余怒未消地拧眉自语道:“谢玄与他有什么关系?他曾经乔装出使建康大半年之久,莫不是也招惹什么瓜葛…”他猛地一捶几案,崔浩心口跟着一紧,话风一转便道:“皇上若是感到烦躁,可再服用逍遥丸?臣观皇上昨日服药后气色大佳。”所谓逍遥丸者乃江湖方式开炉炼化的丹药,作用药理与五石散类似,只是没那么霸道,可令人暂时忘忧,拓跋圭点了点头,他也觉得自己越来越难以控制潜藏的暴虐脾性,时不时就要狠狠发泄一番,在这当口无疑很是不利。

楚云暮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