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625)

拓跋绍穿着一件兽皮小袄,亦骑着一匹小马驹冲头里,眼见一只灰扑扑野兔被这惊天动地声响吓得横窜出来,立即抽箭搭弓,他天生力大,这特制小弓倒也被他拉成个满月,稚气未脱脸上满是凶狠之色,大喊一声:“中!”箭矢离弦,半空中便将跳跃而起大野兔射了个肠穿肚烂,再带着四溅血肉被狠狠钉入雪中。

身边跟着亲兵自然欢声雷动,夸赞阿谀之声不绝,早有人上前拔出箭来,将猎物残尸送到拓跋绍面前,这七岁小儿浑不惧怕,抽出匕首兔尸里搅了一搅,回头笑道:“还是个带崽!汉人们管这叫啥——对了,一箭双雕!”

贺兰宓一身红衣猎装,英姿飒爽,也随后拍马赶到——鲜卑女子亦多擅走马骑射,拓跋珪也从不禁止贵族女子们一同参与狩猎,只是大贺夫人因为铸金失败,心中负气,不想跟来这碍眼至极慕容皇后驾前伺候,贺兰宓才不理这许多,她天生是个不安分性子,如今却被迫拘束宫中难见天日,难得有这机会可以出宫透透气,当然要来凑这热闹。

她闻言一看,又撇了撇嘴:“血淋淋,还不拿开!”

拓跋绍拨马回来,笑嘻嘻地仰头说道:“那我待会儿猎一头老虎来,生扒了皮给小姨做袍子!”——他这小姨生明艳照人,又不比他亲母对他虽也慈爱却总是诸多要求,他自然喜欢亲近。贺兰宓倒转鞭子,他肩上不轻不重地一捅,笑骂道:“少给我夸口!今儿你父皇可是有言先——谁猎物多便算拔得头筹,你要是输给你哥哥,咱贺兰氏脸面往哪里摆?!”

拓跋绍不屑地哼了一声:“背书识字、讨好父皇我是比不得老大,这狩猎场上可就不是他说算了!”贺兰宓知道他对拓拔嗣早有股嫉妒愤恨之情,一面心里暗笑一面转头命随侍贺部亲兵们四散结网,将惊起禽兽全都往拓跋绍方向赶过来。

这一闹便是沸反盈天好一番动静,远处拓拔嗣小小身板马背上挺笔直,将视线从那鸡飞狗跳之处收了回来,皱了皱眉,略带苦恼地看着自己辛苦才打下三两头猎物。有亲信属官便不忿道:“二皇子这不是舞弊么!他这样撒网,旁人还打什么猎?大殿下,不能皇上面前输太多啊,不如咱们也求求卫王去?”

拓拔嗣一团孩气脸上浮出与年龄全然不符几分沉着,他将小弓挽手中,一夹马肚,便调转了马头:“父皇圣心烛照,自然有数。贺兰氏势大,我何必争这个虚名?避开到别处打猎就是了。”还有半句话他咽下没说——父皇近来因为政之事与卫王正暗地里不对付着,这一敏感时机自己要是求助卫王,实是犯了他大忌讳。

当晚篝火围宴、论功行赏,果然独拓跋绍打猎所获丰,比鲜卑人中勇猛青壮年打到猎物还多多,小山似堆场中,拓跋绍得意洋洋地瞥了哥哥一眼,就等着拓跋珪重赏,贺兰宓是场女眷中地位仅次于皇后,而胆色又过之,此刻换了一袭窄袖束腰织绣锦衾,袖口领口满缀凤毛,显得猿臂蜂腰身段婀娜,是全场为瞩目焦点。她环视四周,场诸人无不眼露艳羡,唯有坐拓跋珪身边任臻目不斜视,像是没见到她一般。贺兰宓心中不免嗔怒,只是不好发作,面上则对皇帝笑道:“绍儿真不愧是我鲜卑男儿,神勇肖陛下!”

拓跋珪拥着一件狐裘坐正中,目光两个儿子之间扫了一圈,只端起酒樽抿了一口——因为今日围猎任臻并未下场,拓跋珪估摸着是因为右手有残拉不得弓,便特意场外陪了他一日,并不知道场内情形,然而一看这光景却也猜出了大半,只是因为自己有言先不好当场发作,此时羽林将军上前来拓跋珪耳边说了几句,惹他当即脸色一沉,将酒樽重重一放,转头冲拓跋绍冷笑道:“果然神勇——你叫人撒网聚猎也就罢了,居然还霸道到不让人闯进来,否则放箭射杀——有两名羽林军侍卫因此伤于流矢,眼看就要不治了!你箭就是用来对付咱们大魏儿郎?倒教朕如何赏赐才好!若按朕治军之法,你已经人头落地!”

拓拔嗣赶紧跟着一脸忿然弟弟一起跪下,生怕父皇觉得他有幸灾乐祸嫌疑,等拓跋珪训斥完毕,方才敢出声解释道:“林间流矢无有准数,二弟一时不察,必不是有意伤人性命,请父皇明鉴。”拓跋珪冷笑道:“这不察只怕不是一时,都是你们这帮人一味娇惯纵容,才会如此胆大妄为、无法无天!”

拓跋珪宫中对拓跋绍就是动辄责骂,有时候火气上来还要动手,但当着这么多大臣面被骂狗血淋头还是头一遭。这话表面上冲老大发火,实则另有所指,敲山震虎,贺兰部族长贺兰讷与大贺夫人留平城,贺兰隽驻守西疆都不曾来,场就剩一个贺兰宓如坐针毡、颜面无光,暗中瞪了一旁晁汝一眼,只盼他搭腔助言,晁汝只做不知,自顾自地低头小口小口地啜着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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